[转载]尤三姐是游离于花痴花粉世界的刚烈女子

尤三姐是游离于花痴花粉世界的刚烈女子

——前80回红楼梦仅写两个人出生却写19个人死亡（4）

（-2-16）

（续昨）六、《风月宝鉴》昭告世人：妄动风月者戒（丁）

第六十六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写了刚烈的尤三姐为“名节”拔剑自刎。

尤三姐是贾珍太太尤氏的继母带来的女儿，尤二姐之妹，也称小妹。风流标致，喜爱打扮，风情万种，偏又性格刚烈，敢爱敢恨也敢死。她在《红楼梦》中的故事彷佛是游离于大观园那些花痴花粉的世界外。这是一位悲剧女性，她与柳湘莲的关系使之看清了生在龌龊世界无法洗掉污名，唯一能自证清白的就是以死作证。尤三姐是《红楼梦》中实实在在的亮点，她漂亮、纯情、干净，在世俗的男人面前拔剑自刎，既表明了心迹，也鞭挞了人性之恶。文本写道：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

尤三姐自杀，贾宝玉是难辞其咎的。连接尤三姐与柳湘莲的中间人物主要有四个：贾珍、贾琏、贾宝玉、贾蓉。由贾琏搭线已是一步错棋：贾珍、贾琏、贾蓉何许人也，柳湘莲是知道的；贾琏又将自己偷娶尤二姐、外室住尤二姐、尤三姐之事告诉了柳湘莲，柳湘莲不去多想岂不是傻子？贾琏又没有把全部信息传达给柳湘莲，柳湘莲必然疑窦顿生；柳湘莲回京都见着贾宝玉后，又获得了一些不良信息，虽然宝玉不是有意的，却令柳湘莲疑虑重重：“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这宝玉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宝玉听说，红了脸……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他既知道柳湘莲“不做剩忘八！”又没有因势利导给柳湘莲做释疑工作，致使故事向悲剧发展。在贾宝玉眼中尤二姐尤三姐都不是好女人——“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贾宝玉内心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所有两次都是“笑着说”。贾宝玉对尤三姐的漠视无疑影响了柳湘莲，默许了柳湘莲“不做剩忘八”的态度。当时的贾宝玉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派。不知此时贾宝玉这这位“怡红公子”——使少女快乐、愉快、无忧无虑、远伤害近保护的护花使者的责任哪去了？由是观之，尤三姐之死与贾宝玉的过分冷漠大有干系。

信息（尤三姐对柳湘莲的情意）不对称（传达不到柳湘莲那边去），是真正害死尤三姐的元凶。具此分析，尤三姐——贾宝玉——柳湘莲这个链条上还应该加上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贾琏！贾琏深知：“他（柳湘莲）最和宝玉合的来”。而他却没有合理利用资源，才使“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通过尤三姐的死，曹氏向读众说明了三个问题：一、生在龌龊世界是无法洗掉污名的，更何况这宁国府“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二、贾府（封建社会）“竞一代不如一代”已经是末世了，一个新时代即将到来；三、贾府上下男不如女。且不说贾珍、贾琏之丑态百出，就算是宝玉这个天资聪明的“神瑛侍者”，在“尤三姐事件”中也没起到好作用。这一帮曾为尤三姐担过心的男人们，在下面将要议及的“尤二姐事件”中捆绑在一起也不抵一个王熙凤！

从书中可以看到尤三姐是很喜欢柳湘莲的，柳湘莲定情信物都给了，在当时这桩婚事就算是定了。这时候尤三姐突然听说因为自己名声而被退婚，心中悔恨羞愤不甘自然比一个单纯的名声不好要来的强烈。打一个比如吧，某甲当年犯过事蹲过几个月大牢，在亲友之间肯定名声不太好，但某甲不一定就多么在乎，多么难受，毕竟事都犯了，牢也蹲过了，已是过去的事情了，只要今后堂堂正正做人就好。这时，和某甲已订婚的姑娘表示，我才知道你小子犯过事蹲过牢，名声不好，我们还是分手吧。此时此刻，某甲心里的不爽肯定不是用语言所能形容的，机缘巧合下自杀也是可能的。

曹氏描写尤三姐这种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自杀，有其深刻的文化心理。在中国古代，儒家对名节的推崇，颇有摧残人性漠视生命的悲情色彩。比如伍子胥当年亡命的时候，某浣纱女救了他，他临走时说千万不要泄露我的行踪，浣纱女觉得受到了怀疑，当即投江明志。这又怎么解释呢？战国时某“士”，仅仅因为怀疑主人家给的饭食不公平，就当场拔剑自刎。这些故事如果是真的，那么尤三姐自刎也就很好理解了。如果是假的，那就说明古代文人有这种记叙上的倾向性，即让人物以死明志。曹氏虽然了不起，但他毕竟也是文人，他是在通过尤三姐的死，来渲染某种悲情的色彩。

七、《风月宝鉴》昭告世人：妄动风月者戒（戊）

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觉大限吞生金自逝”，写的是尤二姐被借刀“吞金自逝”。

尤二姐是尤三姐之姐，也是贾珍太太尤氏的继母带来的女儿，模样标致，温柔和顺。贾珍馋涎妻妹的美貌，对尤二姐无所不至，当他玩腻后，就把她让给了贾琏。贾琏因惧怕王熙凤的淫威，只得偷偷娶尤二姐为二房，并把她安置在荣国府外，但不久被王熙凤发现，在她的借剑杀人计谋下，尤二姐备受折磨，当胎儿被庸医打下后，她绝望地吞金自尽。

尤二姐是一个妄动风月的失足女人，承担了相应的恶果。这个恶果的酿成有三错，一错贾琏偷腥，二错凤姐阴毒，三错尤二姐自己懦弱。比之敢作敢为的妹妹尤三姐，尤二姐担惊受怕，逆来顺受，但善良难以感化欺人之心，忍让难以抵挡卑劣作派，以致尤二姐在陷阱中无望和绝望，吞金自尽是唯一解脱。

贾琏的仆人兴儿对尤二姐介绍自己的女主人时，哪怕是半句话听进去了，尤二姐也不会死得那么惨。尤二姐嫁给贾琏，就意味着尤二姐和王熙凤有了一个无法逃避的生死对决。贾琏夸尤二姐：如何标致，如何做人好，举止大方，言语温柔，无一处不令人可敬可爱。又对贾蓉说：“人人都说你婶子好，据我看那里及你二姨一零儿呢。”贾琏如此评价尤二姐，只会激起醋罐子醋坛子的王熙凤大打出手。兴儿不是说：“陪了过来一共四个，嫁人的嫁人，死的死了，只剩了这个心腹（指平儿）。他原为收了屋里，一则显他贤良名儿，二则又叫拴爷的心，好不外头走邪的。”陪嫁过来的尚且没有一个好下场，这就更不用说偷娶来的了。尤二姐想得过于简单：“我只以礼待他，他敢怎么样！”尤二姐“只以礼待他”，说明她的善良，而不知道王熙凤“敢怎么样”，则说明了她的无知。尤二姐不仅对兴儿的善意警告分不清真假，而且对妹妹的警告，也像个无心人。其实，尤二姐真正的心理动机是，早日进府作个名正言顺的“妾”。而这个妾，如上面兴儿介绍，是必须经过王熙凤的批准的。

王熙凤根本不是个按牌理出牌的人，而且其智商和情商比尤二姐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加上尤二姐自己的软弱幼稚，真是步步走错满盘输：

1、当王熙凤邀请她回贾府时，她完全可以以贾琏不在家，要等他回来商量为理由拒绝凤姐。即使凤姐以赖着不走相要挟也不要紧，让她住下来好了，反正这里是自己的地盘。-----然而她却乖乖地跟着走了。

2、对于进贾府这么大的事，她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就算急于认祖归宗要名份，也完全应该先与凤姐讲好条件，比如她自己的仆人不可以换，她自己的财物不可以动等等。-----然而她却对凤姐无条件服从，任凭她换掉自己的心腹仆人，将自己置身于凤姐的爪牙之下，又主动将贾琏给自己的财产交由凤姐管理，从此在经济上彻底丧失了独立性，当真是一条后路也不给自己留了！

3、尤二姐一心急于从良，但她对此完全没有任何计划和头绪。她非常希望能迅速在贾家建立良好的人缘，然而她所采取的方式竟然是讨好下人。先是跟兴儿一起吃饭、买通其忠心以便了解贾府的情况，其实兴儿不过是一条狗，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了凤姐。后来尤二姐进贾府后又一味忍让凤姐派来的爪牙善姐，难道她不知道这世上也会有喂不熟的白眼狼？听听善姐给她的回话，倒象善姐是主子似的。要是换了尤三姐听见这话，准把头油瓶子扔到善姐脸上去，叫她满地找牙。

4、尤二姐虽然很想得到好人缘，却始终搞不清状况，没弄明白贾家究竟是谁说了算，以为自己只要讨好了贾琏就行。其实凤姐一开始就已经把她引见给了贾母，而且贾母也是喜欢以貌取人的，对她印象极好。她完全可以借机奉承一下贾母，给她留个好印象，就算她不善于奉承，如果她一天三遍早请示晚汇报(毕竟她比凤姐清闲，有这个时间)，也不至于让秋桐有机会在贾母面前给她造谣，使得贾母也讨厌她。此外，她还可以跑去拍拍邢夫人的马屁，毕竟以前兴儿告诉过她邢夫人讨厌凤姐的事，她完全可以利用她们婆媳矛盾，从邢夫人身上获得支持，而且邢夫人肯定很吃这一套。可她并没有这么做，于是老邢只好去支持秋桐了，因为她是大老爷赏的。就这样，两重婆婆都看不上她了，其他人、尤其是下人就更要欺负她了。

5、人家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尤二姐却连兔子都不如。对于上级，她不敢违抗，对于下人又不敢打骂。对大老婆敢怒不敢言，对晚来的通房丫头秋桐的无理挑衅也逆来顺受，甚至对别人无故败坏自己的名誉，说她的孩子是杂种也不敢据理力争。想来她的孩子没生下来也是造化，总比将来干受欺负而母亲却无力保护的结果要好。当然，就算生下来，也未必养得大。潘金莲猫杀李瓶儿孩子的故事一点也不稀奇。

6、尤二姐唯一可能指望上的人就是贾琏。但书中说贾琏“只在二姐房内，心中也悔上来”。毕竟尤二姐是个既没个性，又没有智慧，仅仅以色侍人的失足女子，其吸引力是不能长久的。不是吗？贾琏很快就又与秋桐打得火热了。要知道，喜新厌旧毕竟是人类的通病，男人个个都想享齐人之福，更希望自己所有的大小老婆都能和睦相处，连现代诗人顾城都难以理解为什么妻子和情人不可兼得呢！贾琏当然也想象不到尤二姐所受的欺负，偏偏尤二姐又不善于撒娇告状，连诉苦和发泄都不会。当然，就算她告了状，贾琏也未必舍得或敢于跟秋桐翻脸、跟凤姐闹翻，就连后来发狠要为尤二姐报仇，可能多半也只是伤心妾死子夭的气话罢了。要想让一个成熟自私、养尊处优的男人为一个女人玩命，基本是不可能的。

古人说的吞金自杀实际上吞的是“水银”，而不是大块的金子。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觉大限吞生金自逝”，文本中写到尤二姐是吞了一块金子，然后就坠死了。实际上单纯的吞金是不会这么快速就死亡的，金的金属元素相当稳定，本身对人类是无毒的。如果死，也需要好长的时间，最后可能会死于胃穿孔造成的内部感染。如果她真是吞了一块金子马上就死了，那唯一的可能也是被噎住了气管而窒息死亡。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是曹氏特意设定的一种隐喻——尤二姐为了贪图富贵而做了贾琏的外室，攀上了高枝；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只带着一块金子入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