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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黄庭坚的《寄黄几复》 春风桃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时间:2019-01-11 11: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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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黄庭坚的《寄黄几复》 春风桃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寄黄几复》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薪三折肱。

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溪藤。

这首七律写于元丰八年(1085),时黄庭坚监德州德平镇,黄几复知四会县。山谷与几复少年交游,友谊深笃。这首朋旧酬赠之作,抒发了诗人对朋友遥相思念之情,是黄山谷的代表作之诗贵传情。黄庭坚这首诗之所以能成为脍炙人口的名篇,就在于抒发和表达了诗人真挚而又深沉的情感。

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探寻到诗人丰富的感情世界,清晰地观察到诗人的心理流程,诗人在诗中为我们构筑了一个层次分明而又完整的情感结构。如果对这个情感结构进行仔细的剖析,我们便可以发现在这个结构中包含了两个相互关联的层次:对友人的思念一对社会、人生和命运的思考。

作为一首朋旧酬赠之作,抒发对友人的思念乃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主要内容,但是,如果仅圃于友情的表述,而没有包蕴更深刻的内涵,那么就难免使人产生单调、肤浅之憾。《寄黄几复》这首诗好就好在,全诗字里行间既渗透了诗人对朋友的真挚情谊,同时在友谊的抒发中又有发人深思的义蕴。

开篇第一句,首先便道出诗人与黄几复南北相隔,这种地理位置上的遥远距离,是诱发诗人对友人思念的起因。“北海”、“南海”,南北遥隔,这虽然造成了诗人与友人的相见之难,但是,并不能隔断他们遥相思念的友情,他们的内心世界是那样的贴近和相通。

这里诗人化用了《左传·储公四年》中“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的句子,这种对散文语言的化用,不露痕迹,十分贴切,使人读后不仅可以明了两人相隔干里之远的现实境况,而且还让人感到他们虽然各处“北海”、“南海”,却并非“风马牛不相及”,而是两颗心超过空间的距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第二句“寄雁传书谢不能”,紧承第一句的诗意,将诗人思念远方友人的心理流程连续起来,它与第一句诗的情感指向是一致的。由于相隔之遥,要传达感情的信息,唯一的办法便是以书信为载体来传输诗人对远方朋友的思念。于是诗人很自然地想到了“大雁传书”这个典故,并且根据大雁飞不过衡山这一传说,把两地远隔,音信难通的现实境况再次形象地表现出来了。

谋面艰难,就连书信传情这一愿望也难以实现,因此“寄雁传书”也就成了诗人美好的幻想。但愈是天各一方,音信难通,就愈是加深了诗人对友人的思念之情,愈是加强了诗人对友人的关注之心。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诗人写到第二联笔锋一转,由第一联写相距千里之苦转到写回想当年的欢聚和悲叹现在漂泊江湖的凄凉。《王直方诗话》曾载:“张文潜谓余日:‘黄九云:“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真奇语。’”张文潜称这一联为“奇语”,可谓道出了真谛,但“奇”在何处,他并没有作进一步的分析。

如果仅仅从字面上看这一联诗,那是看不出它“奇”在何处的,因为句中所用的词语均为常见词语。但是,假如我们将这一联置于全诗的整体之中来考察,我们就会发现其奥妙之所在。首先,这一联“奇”在时间的大跨度跳跃。诗人从首联所描写的情景中迅速摆脱出来,把时间距离从表现现在拉大到昔日的“欢聚”和今日的“离别”这漫漫的十余年中。

这种时间上的跳跃说明了诗人与朋友的别离已是久别而非新离,他们就这样漂泊江湖,宦游四方十余年之久。岁月的流逝,不仅没有使他们之间的友情淡薄,反而更使他们相思加深。这一联虽然在时间上有一个大幅度的跳跃,但是在感情指向上,它既是从前一联中自然涌出,同时又为诗的后半部分,特别是末联诗人对友人的想象与思念在时间上提供了条件。

其次,这一联还“奇”在感情上的强烈对照。诗人在追忆昔日京城欢聚的情景时,无论是对景物的描绘,还是感情的流露,都极为明快欢畅,桃李春风,美酒畅饮,此情此景正暗寓着当年他们两人春风得意的神情。但是,在表现十年漂泊时,诗人的感情却是那样深沉悲馍。

昔日欢聚,好景不长,京城一别,竟是各自漂流江湖,夜雨孤灯,一晃就是十余载。诗人就是这样,把最能反应“乐”与“哀”这两种不同感情特征的诗句并列在一起,使它们产生强烈的心理对比效应和明显的感情反差。这种感情上的对照,就不仅仅是一种友情的表露了,而是要把人们的思维导向更深的一个层次,即对社会、人生和命运的反思。

因为从他们这种“乐”与“哀”的感情对比中,人们必然要对形成诗人这种巨大的感情落差的原因进行社会的探索和人生的思考。第三,这一联在句法上也十分新奇。这种句法虽非黄庭坚首创,如温庭筠《商山早行》中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不用一个动词,而以几个名词组合成诗句。

但是,诗人在借鉴温诗句法的同时,却能够根据自己抒情的需要,创造出独特的意境。如果我们将温诗与黄诗加以比较就可发现,温诗所写的是同一时间里所出现的情景,而黄诗则是把不同时间里所产生的感情并列在一起加以对比,黄诗的情和景更具有鲜明的对照和深蕴的象征意义,因硒黄诗所创造的意境更加耐人寻味。

由于第二联在感情和时间上的转换,因此诗的后四句仍然是贯穿着抒发友情这一主线,但这种友情已不仅仅是囿于他们两人的相互思念,而是渗入了对社会的不满和对人生命运的慨叹,也就是说,诗歌情感发展到后半部分,抒情主体的心理状态已由受时空限制的被动转入联想自由的主动,思想感情也升华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这一联直接切入对黄几复人品、才干的品评,并且蕴含了深刻的诗外之意。这两句诗化用了《汉书》和《左传》中的两个典故,十分含蓄地表现了黄几复的为人和才干。第一句诗说黄几复家中清贫,只有四堵墙壁;第二句诗说黄几复善于“治病”、无需“三折肱”,故人云:“三折肱知为良医”,诗人这里反用其意。

从字面上看,这两句诗好象只是诗人对友人的一种称赞,其实不然,在这种赞语的后面,包含了诗人对社会的不满。作为一县长官的黄几复,家中却清贫如洗,徒立四壁,这正说明他为官清正廉洁,人品高尚;他善于“治病”而又无需“三折肱”,言外之意就是说黄几复在治国方面有卓越才干,而且已有政绩。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品、才干具佳的人,却不能够得以重用,而只是处于官僚机构的下层。这既是对黄几复遭不公平待遇的不满,同时也隐含了诗人自己怀才不遇的悲愤。诗的末联,这种感情的流露更加深沉。由于受地理环境的限制,诗人只能想象黄几复现在的处境:昔日“桃李春风”之中,在京城饮酒畅谈的朋友,经过十余年的宦海漂游,如今想必已是霜染鬓发,虽然他好学不倦一如从前,但此时读书的心境是否也象从前一样呢?

诗人对此并未作进一步的说明,只是以“隔溪猿哭瘴溪藤”作为结语,这种环境的描绘,其实更映衬出黄几复处境凄凉,也表现了诗人对黄几复的同情。其实诗人的处境又与黄几复的处境有何相异?所不同的只是地理环境上的差异罢了。

从这一联中,我们既可以看到黄几复的凄凉处境,同时又能感受到诗人感情上的痛苦和愁闷,这是一种对人生、命运不能自主的痛苦和愁闷。它真实地表现了封建社会不得志的文人所具有的一种共同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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