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记事起，林月姐弟俩就很羡慕那些逢年过节能去外婆家玩耍的小孩。小时候，姐弟俩经常蹲在自家门口，看着村里的小伙伴穿着新衣服新鞋子，跟在提着手礼的母亲身后蹦蹦跳跳去外婆家，林月经常会问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不带我们去外公外婆家玩？”
每当听到这样的问题，母亲总是一副悲戚的神色，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干活去了。而父亲总是说：外公外婆家太远了，长大再带你们去。时间一天天过去，姐弟俩慢慢长大了，隐约知道了母亲不带自己回娘家的原因。
原来父亲年轻时是个货郎，经常挑着货筐到各村各户卖货，在外乡认识了母亲，两人一见钟情。父亲便找了媒人到外公家提亲，但因为父亲家境太过贫寒，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只有破屋两间，薄田三亩，提亲之事自然遭到外公的强烈反对。
在那个年代，子女的婚事一般都是听父母媒妁之言的，但是母亲是性情刚烈的女子，她认定此生非父亲不嫁。外公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他放话说如果母亲要嫁，以后便不要回娘家，他就当没有这个女儿。母亲的犟脾气一上来，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泪别过外婆，便跟父亲走了。
嫁给父亲之后，母亲接连生了林月和弟弟，生活异常窘迫。但是自己选择的路，再苦再累也要走下去，母亲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只是逢年过节，眼看着村里的妇人个个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回娘家，再想到自己有家不能回，母亲便会闷闷不乐好几天。
林月10岁那年，终于跟着父亲去了外公家，不过缘由和结果都很悲伤。那次是母亲得了重病，要花不少钱医治，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迫不得已之下，父亲带着林月去了外公家。
外公家确实很远，林月跟着父亲从清早出发，翻了几座山，直到中午才到。外公家看起来富袷殷实，父亲站在堂屋里诚惶诚恐地说明了借钱的来意，林月饿得前胸贴后背，望着桌上摆盘的糕点直吞口水。外公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小脚的外婆站在旁边眼泪汪汪却不敢出声。
到后来，父亲实在没辙了，边哭边拉着林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没想到外公铁石心肠，狠狠地说：”当年我说过她，只要跟你走了，以后就别回来了，我当没有这个女儿。现在有难了，就想起娘家来了，想借钱，没门。”
听了外公这番绝情的话，父亲绝望地拉着林月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刚出村口，外婆颠着小脚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往父亲怀里塞了两包东西，一包是早前把林月馋得口水直流的糕点，一包是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的十几块银元。外婆哭着说：”把我闺女的病治好，千万别记恨她爹。”父亲感激涕零，哭着谢别外婆。
靠着外婆给的那些钱，母亲的病慢慢治好了。其实母亲当年虽与外公决裂，内心深处对外公还是怀有很深的愧疚和思念，但重病痊愈之后的母亲，对外公的感情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她恨外公的见死不救，恨外公的冷酷绝情。
光阴渐老，岁月无声。之后，林月和弟弟已经长大成人，姐弟俩都很争气，大学毕业后在城里买了房成了家，把父亲和母亲都接到城里生活了。这些年，母亲再没回过老家，她仿佛在刻意遗忘娘家的一切。
直到这天，母亲接到一个娘家兄弟打来的电话，说外婆快不行了，盼望母亲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母亲挂了电话，眼泪像决堤的小河，倾泻不止。林月连夜开车带着父亲和母亲飞驰去了外公家，一路上母亲的眼泪就没停过。
外婆当时已经是只剩一口气的人了，见了女儿一家，却回光返照一般从床上坐起来，欣喜地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外婆临终前终于说出了埋藏了的秘密：原来当年外公听到女儿病重的消息，心里难受如刀割，但是却放不下面子和自尊说出原谅的话，当父亲带着林月走后，外公便示意外婆把糕点和银元包好送去，并且让外婆绝对不能透露送东西是他的意思。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时间流逝，山水却不移。外公老了，已经不是当年一脸铁青的威严模样，他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佝偻驼背的老人。母亲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老人，心里的愧疚和悔恨压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见她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声“爸”之后，泪流满面地朝外公直直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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