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五湖四海，走遍大江南北。或许你尝过了各个菜系，吃遍了各地美食，但有种味道——妈妈做的菜，永远也忘不掉。同样的，我也忘不了那一夜的空心菜和尖椒鸡蛋。那是妈妈做的菜，充满了是妈妈的味道。一道菜的记忆，一个瞬间的成长。
那是1998年的夏天，我已经疯了一天，直到天快黑时才回家。满头大汗、浑身是泥这应该是调皮小男孩回家的标配，而我有点特别，额头还顶着个包，忘了是怎么磕的。在门口想着充分发挥盖头的作用，用刘海盖住头上的伤，然后把动作放得比猫还轻，准备偷偷的溜进家门。但还是被忙着做晚饭的妈妈发现了，然后毫不留情的骂道：“一天天就是知道玩，也不帮忙干点家务，每天都玩得脏兮兮的，明天开始你自己洗衣服”。听到这几句熟悉的话，我并不难受，但却不敢抬头，两只小手不停地拧着自己的衣角。敏锐的妈妈还是注意到了额头那个包，伸手撩开头发，低头有确认了一遍，然后赶紧蹲下用身上的围裙帮我擦了擦。一边擦一遍问；“还疼吗？”我嗯了一声，抬头平视妈妈眼睛，这时才发现她眼角隐隐有些湿润，瞳孔里能看到我那张脏脸。
“坐那休息一会吧，饭马上就好了。”妈妈摸摸我的头，然后用手指着饭桌前的凳子说道。我背靠着饭桌坐在凳子上，双脚够不到地，只好放在凳子横杠上。看着妈妈的背影有些入迷，有时还会傻笑。“洗手准备吃饭了”。我回过神，走到灶台伸手帮忙端菜，却被妈妈打开了。“洗手去，玩了一天，手那么脏也不洗”。我尴尬的笑了声，转身去洗手了。等我洗完手，跑到桌边准备吃饭时，发现桌上只有空心菜和尖椒鸡蛋。食欲一下就大减了，还抱怨道：“妈，怎么每次都是蔬菜，连肉都没有”。妈妈顺手给我夹了些鸡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家现在就这条件，等过几天爸爸发工资了给你做红烧肉吃。来先吃点鸡蛋，你现在在长身体，多吃点有营养。”然后给自己夹点空心菜就大口吃起来了，偶尔会挑点尖椒放进嘴里。看着妈妈吃得那么香，突然觉得这饭菜还是很诱人的。我伸长胳膊，用那挂着饭粒的筷子夹了一大块鸡蛋，连同饭粒放进妈妈碗里。妈妈收回正要夹空心菜的筷子，把碗里的鸡蛋又夹给了我。露出标准的慈母笑，说道：“妈妈爱吃辣，不爱吃鸡蛋，你多吃点。还有夹菜之前咱们先把筷子拾干净，不能留有饭粒在上面，在家没关系，但是去做客的时候，还这样的话会惹人嫌的。”接下来我每次夹菜都特别注意自己的筷子。
晚上八点多，我和妈妈坐在门口乘凉，顺便欣赏满天的星星。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黑影，正推着自行车往我们这走。我猜肯定是爸爸回来了，还没开口叫呢。就听见爸爸说：“儿子，快去帮我把打气筒和补胎用的东西找出来”。我走过去看了看，问道：“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是车坏了吗？”爸爸停下来，随手就把那辆陈旧的二八大杠倒过来架在地上。“在半路上，自行车后胎被什么东西扎破了，你快去帮我找东西吧，我得修好，明天还得靠它去上班呢。”“先吃饭吧，一会就要凉了。今天晚了一个多小时，还好我提前把饭菜都放在大锅里保温。”爸爸顿了一下，立马起身洗手吃饭去了。而我玩了一会自行车后就跑到隔壁卧室找东西去了。
等我找完东西准备进厨房时听到。“后天就发工资了吧，记得买点肉回来，儿子馋了，天天念叨着要吃肉。而且他正在长身体，不吃点好的会影响发育”“嗯嗯，我记住了。最近厂里效益不好，听说要倒闭了。不过，正好有人给我介绍工作，工资还可以，比现在好点，只是可能要去外地，到时候只能留你们在家了。”“嗯嗯，如果厂倒闭了，没有其他选择的话，也只能去外地工作了，毕竟咱们家就靠你挣钱过日子。等儿子开学了，我也在附近找点活干，多少能补贴点家用。”“你先把家里照顾好吧，家里事也不少，要下田，又要种菜，还有那么多牲畜呢。”“我知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肯定先照顾好家里才去找工作。如果有合适的我就干，没有的话，我就多养点家禽，等下半年可以拿到街上去卖，也可以留一两只我们自己吃。”
直到听完所有的对话，我才进门，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走到爸爸面前说：“爸，东西我都找好了，等你吃完了我帮你一起修车。”“好，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好”。这时我才注意到爸爸吃的是我和妈妈吃剩下的饭菜，小半盘空心菜已经被闷得发黄了，空心菜旁边是一小撮尖椒炒蛋，更确切的说是尖椒和一些饭粒大小的蛋沫。 没有挑三拣四，只有狼吞虎咽。一下子我眼眶红了，突然转身往外跑，头也不回说：“爸，您慢慢吃，我先玩一会自行车。”
走出厨房门的那一刻，我眼泪也掉下来了，好在周围没有人，而且是晚上，没人看得见。就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长大了。这一次长大没有发生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大事，只有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家庭琐事，再配合我偷听到的那些话，我长大了。我记住了这些事，记住了那些话，也记住了那两道菜——空心菜、尖椒鸡蛋。后来，我不再念叨要吃肉，不再抱怨每顿都是蔬菜，每一次我都大口的吃。慢慢的喜欢上了那种味道，不单是菜香，而是有妈妈的味道也。后来，空心菜、尖椒鸡蛋就成为我最爱吃的菜，一直到现在吃不腻。有时候我在想，人的味觉是不是会受到情绪的影响，不然我怎么会一直吃不腻空心菜和尖椒鸡蛋呢。
现在长大了，和父母天各一方，各自在城市中打拼，一年也难得见几次。相信很多年前人也跟我一样，孤身一人在外，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一尝那熟悉的味道吧。有时候听到有人说“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都会有清晰的画面。山珍海味比不上家里的粗茶淡饭，这是真的。因为即使米其林五星级厨师做出来的菜，也没有妈妈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