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倾听
叶圣陶特辑
导语
“心如槁木不如工愁善感，迷朦的醒不如热烈的梦”
——叶圣陶
“始惊三伏尽，又遇立秋时”。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大半，秋日的气息又悄然而至。然而桑黄陨，车马喧，市井坊间却难闻秋虫语。那么在叶圣陶心中，没有秋虫的地方，又该是何种光景和滋味呢？
壹
《没有秋虫的地方》
阶前看不见一茎绿草，窗外望不见一只蝴蝶，谁说是鹁鸽箱里的生活，鹁鸽未必这样枯燥无味呢。
秋天来了，记忆就轻轻提示道，“凄凄切切的秋虫又要响起来了”。可是一点影响也没有，邻舍儿啼人闹弦歌杂作的深夜，街上轮震石响邪许并起的清晨，无论你靠着枕头听，凭着窗沿听，甚至贴着墙角听，总听不到一丝秋虫的声息。并不是被那些欢乐的劳困的宏大的清亮的声音淹没了，以致听不出来，乃是这里根本没有秋虫。啊，不容留秋虫的地方!秋虫所不屑居留的地方!
若是在鄙野的乡间，这时候满耳朵是虫声了。白天与夜间一样地安闲;一切人物或动或静，都有自得之趣;嫩暖的阳光和轻淡的云影覆盖在场上。到夜呢，明耀的星月和轻微的凉风看守着整夜，在这境界这时间里唯一足以感动心情的就是秋虫的合奏。它们高低宏细疾徐作歇，仿佛经过乐师的精心训练，所以这样地无可批评，踌躇满志。其实它们每一个都是神妙的乐师;众妙毕集，各抒灵趣，哪有不成人间绝响的呢。
虽然这些虫声会引起劳人的感叹，秋士的伤怀，独客的微喟，思妇的低泣;但是这正是无上的美的境界，绝好的自然诗篇，不独是旁人最欢喜吟味的，就是当境者也感受一种酸酸的麻麻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另一方面是非常隽永的。
大概我们所蕲求的不在于某种味道，只要时时有点儿味道尝尝，就自诩为生活不空虚了。假若这味道是甜美的，我们固然含着笑来体味它;若是酸苦的，我们也要皱着眉头来辨尝它:这总比淡漠无味胜过百倍。我们以为最难堪而极欲逃避的，惟有这个淡漠无味!
所以心如槁木不如工愁善感，迷朦的醒不如热烈的梦，一口苦水胜于一盏白汤，一场痛哭胜于哀乐两忘。这里并不是说愉快乐观是要不得的，清健的醒是不必求的，甜汤是罪恶的，狂笑是魔道的;这里只是说有味远胜于淡漠罢了。
所以虫声终于是足系恋念的东西。何况劳人秋士独客思妇以外还有无量数的人，他们当然也是酷嗜趣味的，当这凉意微逗的时候，谁能不忆起那美妙的秋之音乐?
可是没有，绝对没有!井底似的庭院，铅色的水门汀地，秋虫早已避去惟恐不速了。而我们没有它们的翅膀与大腿，不能飞又不能跳，还是死守在这里。想到"井底"与"铅色"，觉得象征的意味丰富极了。
一九二三年八月三十一日作
贰
《没有秋虫的地方》
《没有秋虫的地方》作于二十世纪初。那个年代正值新文化运动爆发后，全国迎来思想解放高潮，而人民却依然生活在国民政府黑暗统治下水深火热的境地中。无数知识分子觉醒，以笔为武器开始了反抗，这其中就包括叶圣陶。
“不容留秋虫的地方!秋虫所不屑居留的地方!”正是叶圣陶对现实冷漠的痛斥。对于叶圣陶来说，“心如槁木不如工愁善感，迷朦的醒不如热烈的梦”，没有秋虫的地方，恰似没有滋味的人生。叶圣陶笔下有秋虫的秋野，白日可见嫩暖的阳光、轻淡的云影，夜间则有明耀的星月、徐缓的凉风，这一切好似大家笔下的丹青墨画，一景一物间皆是情趣。这正如叶圣陶渴望的人生：有味远胜于淡漠，浓烈恰比秋日之虫语。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人活一世，如秋日盛景般短暂。与其恍恍惚惚如行尸走肉般勉存人间，何不如坦坦荡荡闯一回呢？有味之人生，莫如秋日之虫语。世上总有太多“来不及”的遗憾，所以所有想做的事，想爱的人，都要尽全力。趁秋当惜秋，趁青春当歌年华。
愿秋日有虫语，你我人生有百味。
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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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