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04-30 恺蒂
奥卡万戈独木舟
非洲的许多国家以旅游业为经济支柱，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占据着大面积的土地，年轻人的梦想之一就是要成为游猎公司的向导。专业的游猎向导，要经过许多培训：你得会驾驶越野车机动船，要能说流利的英文或法文或德文，必须是一位能准确地使用步枪的好射手，要拥有丰富的野生动物大自然的知识。向导不仅能够叫出所有的鸟类哺乳类爬行类两栖类动物的名字，能识别它们的脚印痕迹叫声，还要能追寻它们的足迹，从细风吹过的沙地上判断它们何时经过此地去了哪里。除了这些“硬件”之外，向导还得有特殊的软件资质：例如，能时时面带微笑，在紧急关头能镇定自如、临危不惧。
我们认识的第一位游猎向导是博茨瓦纳奥卡万戈三角洲的小梦巴营地的赛思科。他是边陲小镇马翁本地人，祖父和父亲都是当地有名的向导。殖民地时代，欧洲人去奥卡万戈打猎，全靠着向导领路，马翁有不少这样的向导世家。与赛思科相处的那两天，我们学习到的丛林知识，是以后多次重返荒原的基础。他教我们如何从动物足印判断其行踪去向，教我们如何对动物们察言观色、通过它们的声音神情体态来判断丛林的气氛、进而推断捕猎者及被捕者之间的距离。是赛思科介绍我们认识了猎豹普拉和玛鲁，是他告诉我们这些大猫们的进攻往往是偷袭，一旦偷袭的意向被注意到，大猫们就会放弃尝试。也是他带着我们顺着长颈鹿的眼睛一路追踪，看到了鬣狗和狮子为了一条血腥的斑马腿的几十分钟的对峙。
赛思科
第二位给我们印象深刻的向导也在奥卡万戈，是塞巴营地的约瑟夫，他能把我儿子甩在肩膀扛在肩头，逗得四岁的孩子咯咯笑个不停。每天晚上他会把帐篷外的沙地弄得平平整整，因为第二天一早要从那上面看“丛林新闻”。他和孩子们组成了“丛林侦探”，带着我们连着三天去追踪那只调皮的小猎豹，最后在狒狒们充满恐惧的叽歪声中让它在草丛中亮相。他用长篙撑着独木小船载着我们在泻湖中“泛舟”，在夕阳下吹奏起一种用白兰树枝棕榈叶做成的布须曼人的乐器。他还教会孩子们如何把羚羊干燥的粪蛋放在抿着的嘴唇间，然后比赛谁能喷得最远。
第三位是在津巴布韦万基国家公园，那个高大的恩德贝里向导查尔斯，他向我们介绍了那些难以见到的小动物，在阳光下午睡的蝠耳狐，夜间出来的婴猴和香猫，还有最后一天黄昏那场惊心动魄的野牛群和狮子群的对战，十几只少年母狮子布下的等待离群野牛回归的大阵。
和导游查尔斯合影
去年夏天去坦桑尼亚的两周游猎有三位向导。那位梦想建立自己的游猎公司的阿历克斯，有无数个做生意的主意。从泰伦格里前往恩格鲁格隆火山口的路上，中饭时经停马尼拉湖，坐在高坡的野餐区内，看着湖面上的鸟儿纤纤细步，话题谈到了非洲的政治，我们才知道他母亲的老家是卢旺达图西部落。说起1994年胡图人对图西人的种族灭绝大屠杀，母亲留在卢旺达的兄弟姐妹无一幸免。母亲从来不提卢旺达，也一直不愿回去。去年，在阿历克斯和姐姐的督促下，母亲终于答应带他们回一次老家。他们去了卢旺达各地，通过老邻居老熟人找到了一些搬了家的亲戚，那是一次“医疗”的旅行，“那次旅行，可能是我一生中流了最多眼泪的一个月”。
在塞伦盖蒂大草原上的向导是话语不多的菲利普，他是一位出色的赛车手。角马过河是塞伦盖蒂的大戏，不成文的规则是等待角马在河边集结时，所有越野车都停在远处。角马在河边犹豫徘徊，有时可以是几个小时。第一只角马试探河水时，越野车仍需按兵不动，要等到五六只角马开始渡河，越野车才会冲向河岸，占据最好的位子，这是马拉河畔的赛车大赛。
塞伦盖蒂地域庞大，公园管理非常严格，严禁车辆离开道路自由行驶，向导们的循迹本领完全无法施展，只有比赛眼力。每次车子开到开阔的高处，菲利普总要停下，取出望远镜，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大眺望，有时候，他还会将车子熄火，说：“我们坐一会儿吧，荒原上，故事一直在发生，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就是这样的停车观望，让我们看到了遥远山坡上的母婴狮群，二十几头狮子在夕阳下的嬉戏，两三岁大的姐姐们和两三周大的小狮子的玩耍，可爱得让你想跳到车下去抚摸他们，然而，慵懒地躺在大石头上的那几位妈妈，虽然眯着双眼，却不容你忽视。
赛鲁自然保护区的汉姆沙，开船带我们去满是鳄鱼及河马的河滨钓鱼，持枪为我们的蚊帐“飞营”露宿而守夜，为女儿十五岁的生日安排了夕阳下的小派对。在晚餐前的篝火边，他告诉我们赛鲁保护区的一大半是可供打猎的，他痛心地说起这里偷猎的严重性，说起他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犀牛，那是四年之前。
汉姆沙指导钓鱼
跟汉姆沙出发
在非洲游猎，依靠的是向导。你们会有三四天时间与你的向导一起早出晚归，你们会随着他的眼光、顺着他的手指去体验、去观察、去捕捉大自然荒原丛林中的每一奇妙的瞬间。
等到旅程结束，越野车会把你们送到飞机的黄土跑道上，别忘了与向导来个最后的合影，这时，你们可能会有些伤感，因为与向导再见面几乎不可能。可能还会有一丝小妒忌，因为向导在送你的同时，已经用同样灿烂的笑脸迎接到了小飞机载来的下一人家。所以，不必与你的向导说再见，更重要的，是要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去享受与他们相处的那几天。
本文刊于4月30日《文汇报·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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