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与襄阳有关的歌谣(组诗)
作者： 李景
1
蓝你是我命定的水一滴抱我来生
再滴落我三魂六魄三滴衔我脉搏
使我啜饮过的那些酒铺天盖地迷人
就在你蛇一样褪去我左手白色的睡衣
让风吹倒所有来回走动的草吹落蓝
吹落我与你相遇时四周逃窜的空气
那些鸟影在千里外掂拾到我的歌
心头随之一颤纷纷从空中失足逃逸
迫使我说出唐朝诗人的名字吴蜀的火
偶尔从天而降的大雨使传说中
着衣的霞从长袖中溢出是是而非的白
放一只鸟在笛孔中让其日夜鸣叫
再用秋天清高的蓝装点一首远在西汉的谣
等爬到最高的音节就以蓝为矢射之
然后扶着前胸受伤的汉字立在南方的船头
捧一滴从天而降的蓝色的水嚎啕大哭
2
我试图用最纯的汉字为你招魂襄阳
用巫化的语言为你修辞让名词
衰老的枝丫长出新的羽毛弃暗投明
让术士坐禅通宵不寐只靠喝茶提神
然后用风骨绝代在宣纸上写下
蝇头小楷数落一番你不曾看见
天上云掌中水一草一木一山一谷
身形是鹤抱着回归的心态聊天
不知不觉间时已遁去而我的想象
迎着梦境一样轻灵的步态从空中落下
又从野花和燕语中飞起或者干脆
你就是一块心痛在我的皮肤里哄着
使梦变形使我复杂的语言变的单纯
成为一条直线罢了如果我放飞
自己顺流而下汉水为船而你则是
我庐中茶桌上的一杯浓茶在我
失魂的衣衫里荡漾跌硕化为一掬
名叫襄阳的水在思念中一口吞下
3
襄阳留在墨迹里的飞白挂在那支
斜着探头的招魂幡上被巫师收在袖中
清凉使近处的水远处的雁饱读闲书
而那束揣在眉中的阳光一动不动
望着鱼出神透明的身子将零碎的想法
书写成已经残缺的传说木牛流马
伺机顺河而上犄角豁开群山慕名而来
将所有士卒穿过的衣服用铜钱串起
做成茶让后人独个品茗仿佛火中美人
用一种妖焰蛊惑人心让手自然而燃
在平原扎根肥美的水草令吴人垂涎三尺
他们守着一半嫉妒一半羡慕扬起鬃毛
发出火一样的咳嗽一招手青花瓷的蓝
便随郎中笔下的帖子醉倒病汉
我是耐着性子从岩石中走出顺河而下
不露神色起先无所事事后来那些
脱口而出的词语纷纷选择自己心仪的森林
归隐将我甩在半道目光梵音缭绕
用最后的肥皂泡清洗沿护城河攀爬的绿
即使合上眼帘泪水也会莫名的倒在
寺院的青石板上呕吐人和鸟纷纷遁入空门
我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守住襄阳城
最后的一线文脉于是我脱下衣服包裹汉字
端坐其中哭泣看长发如河从东到西
除了用目光打捞星星我还得隐在井中
咀嚼往事鸣叫步步为营
4
让我们在书本里捕捉那些虚幻的词语
描述水湿漉漉的衣衫如何在月光下鸣叫
早了就在星星垂下眼帘就在所有的汽车
归隐让天空和大地陷入一片白的时候
我还让自己的灵魂浮在空中手牵衣角
从玻璃眼中倒出最纯的一滴水伴着
音乐在山顶哭泣然后展开空空的双手
捡拾天空的草原上涉水而过的马匹守护
一群不知冷暖的石头和你傲骨的影子
而在不远处箫声阵阵马蹄踩过岁月的苍凉
与目光之上陷没在马尾追风的曲线里
这对坐在那些云头放牧星星的人是一种
机遇他们挥动鞭子的手正在消失
5
在襄阳我能够见到的除了步调一致的街
再就是身怀绝技的水了源于口渴和睡眼时
生出的白发我试着用轻快月光调
在宣纸上着色再用箫吹出绿色的音符
让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伤痛不欲生
而我却乘醉倒骑驴洋洋得意踱在
某世的夕阳中随手弹一筝曲让南北的雁
四处惊窜然后抚掌大笑目送他们离去
之后捧起遗落客栈的书左手捻须
夜读《春秋》铠甲上的霜开成鱼鳞花
倚着民国的门楣组成风景或者你是
我梦中摸过的玉和阔叶芭蕉上滚落的雨
在透明的琴声中越过案头书画等候
一条河在冬天来临之际深眠直到次日醒来
拎着不明一文的影子冰凉不知所措
其实我没有大量的时间游山玩水抚琴
偶尔吼一声秦腔让鸟停在半空泪水涟涟
6
其实传说中的鸿早已临空衔草
在被客家人遗忘的袖中供一匹淡色的驹
我见过西山的落日和被水预览的词语
他们生长在唐曲滋养的箫中用超低音的月光调
吹遍银河的浪花朵琴键靠近那并不相识的岸
这让我想起早年那些将异乡当故乡的鹤
被热情的市民喂养他们眼中
噙满了从太空盗来的水精致能使眼神
漂洗过的童话哭做一团再织成黄昏随心所欲的云朵
诳书生放牧偶尔一声泛着蓝光的啼叫
出落成雪一样风情万种的信笺
经典赛过鸥的红嘴且一身素白
与远嫁重洋的天涯石隔海相望不经意唤作
行走在古代仕女鬓边款式新颖的金钗风流一生
而我则试图说服烟和雨在鱼离去之后
不必焚香沐浴高声念着悼辞为他祈福
而让襄阳不远处的一抹绯红在南山
和成群的仙姬种豆把梦中最美好部分
熬成中药浇灌让大雁在波光中一边读着
我写的歌谣一边拎一滴状元水慢慢地靠近襄阳
襄阳我饲养在雾中的鸟
就在井字形的街道上在四环路的缺口
我用所有的雾饲养那群叫做楼房的鸟
让他们若隐若现让他们只露上半身
在吴冠中水彩画的细节中安静透明
淡青的山墙红瓦秋衣遮掩的门楣
随目光在风中摇晃墨香四溢笔笔真实
继而在古典的宣纸上返青光宗耀祖
或者让我摇着情有独钟的桨在结冰的水面
搭乘漫不经心的船入城让水做的桥
伴二十四洞明月齐声呼喊然后放飞
湖中虚构的鸟貌似荷花的鸟一鸣惊人
襄阳一缕疾速的风穿城而过
在襄阳我能看见的天空清瘦
被竖着的楼房横着的街道支撑
在他们中间那些身怀绝技的车
那些甲壳虫吹着随心所欲的口哨
风驰电掣的从我的面前经过消逝
我抬头竭力从拥挤的目光中找寻一线生机
这些我睡眠时在梦中飞来飞去的仙鹤
如今纷纷从空中掉下 落地为人
这让我想起唐朝的宽袍大袖和被
时光遗忘的蜀以及那位着绿袍管叫
关公的故人秉灯夜读《春秋》的典故
远去了此时适合我的风景不是传说
而是一座寺院和最后的落叶以及
从灯红酒绿的隔壁逃出的一些恍若隔世的琴声
恍惚中我以为自己是一落魄书生
乘一木舟裹在秦淮河的胭脂堆里
而蟋蟀们窃窃私语就隐在桨声荡过的水草中
或者黄昏我在酒楼品茗眼前
搁一杯酽茶这些怀中草在屋中飘着
伤感的清香招摇仿佛我钟爱的文字
在泪水中衍生一些苦涩浸入我心仪的诗歌
像是从树上摘下成熟的句子抑或象
我秋天的下午登上高岗看正从指缝滴落的夕阳
从早到晚客窜于你的名字意犹未尽
可是这时我听见大写的高速公路中央
阳光使所有的道路畅通而从我口中
飞出的那只透明的鸟一丝不挂的鱼
在众人驻足的目光中一步一吟乘风远去
一只苍鹭飞过
出于礼貌我没有高声喧哗襄阳
一路南下那些桥是作为零的部分在头顶
连环作案我只在你的客店临时扎脚
也是你所认识的陌生人之一我的存在
只是千万条河里不会飞的那朵天天吹着气泡
仰望蓝天的那位掠过让人头晕目眩的树冠
越过笔墨在宣纸上俯瞰在雨中撒欢
我的眼神除了让夜色惊恐四散奔逃外
就只剩一束幽蓝的光干净的光至纯的光
将你抚摸而你却在一个感叹句的阶梯里
渐次升高长发越过思想向上生长
带着让人心烦意乱的直觉真理的红
以及白色和蓝色的弯曲让所有的建筑物
学会抒情让他集合众人衔一支向南的曲
使我倍感惊奇极大地启发我的想象力
是我在一晃而过的瞬间曳着河流的词串
远离森林群山和被预言困扰的诗歌意犹未尽
似乎一些东西深深地淹在心底还未说出
从襄阳的山水一跃而起 （组诗）
作者： 李圣强
的卢，从襄阳的山水一跃而起
正如这四个字：马跃檀溪，这首诗
我就只写那匹飞跃檀溪的马，那匹
名叫的卢的马
而省略伏在它的背上，那个惊惶的人
并且只写的卢的那一跃——
深陷危急之中的那一跃是多么难能可贵
多么及时呀——
一跃，便拔出了险境
顷刻之间
檀溪，从马背上卸下
从它的四条腿上
长筒袜一样地滑落下来
但我想象不出，那惊天的一跃
它瞬间的果决，爆发出了怎样的力——
那兀戾的一声嘶鸣，可能有血星飞迸
在飞升而起的那一刻，或许
它两排的肋骨，双翅一般伸出了体外
而马尾，搅起一场风暴
西岸的那块山岩肯定是惊呆了，呆若石鸡
一醒过来，便点燃一串火花
猛击一通石鼓——迎接飞来的的卢
并同时凹下身来拥抱它那遒劲的
马蹄
——哦，那该是怎样的一声骤响呵
如同今人的我们按下手模
真武山脚下，一块大青石上
一个尺来深的蹄形石坑，是它，按下的
一个关于那一跃的史记
而它的那一跃是多么地成功
它一跃而成为旷世名马
并使故事延续——
的卢的卢，从襄阳的山水一跃而起
此后它的背上，便驮起
天下
三分之一的山水
在这儿，水淹七军
一场大火，在赤壁，把一小块历史烧红了。烫手呵。
现在摸一摸，那儿，仍有炙手之热——比如：旅游业很热
一场大水，在这儿，让于禁统领的七支人马
陷下去了，矮下去了——与关云长不在一个层次与平面
马头
奋力地向上昂起，嘶鸣声还是进了水，呛出一腔悲情
七军灭顶。却仿佛遭水灾的是一片苞谷地：那么多的
将士头盔上的缨穗，极像满畈遍野的玉米缨
在水波里漂浮，轻漾……
现在,这里的那一场大水,早已缩回1800年以前去了
那一片被打湿的地址，也早已晾干
只有几个地名，尚存有隐约的潮湿：赵家桥、罾口川
鏖战岗、团山铺。它们是溅在地图上的几滴水迹。
那么，就让我说出它们现在在行政区划上的归属吧——
樊城区柿铺的王伙村、韩洼村，和高新区的团山镇
我特别要说，这一带土地肥沃且湿润，墒情很好
如今盛产七类产品：粮食、油料、蔬菜、旅游景点
休闲农庄、工业园，以及襄荆——一条穿境而过的
高速公路
还有一个副产品是：幽默。不是黑色幽默
而是菜色幽默——襄阳人用一道菜肴
演义并留存那一场远去的战争：在一块盘子的战场上
嫩黄的蒸水蛋浇上一层蔬菜汁，再点缀腰果、虾仁、蚕豆
黄瓜丁等七样小菜——名曰“水淹七军”。战事热气腾腾！
我们便化干戈为玉勺和竹箸——
在王伙村休闲农庄的餐桌上，我曾把这一道“襄阳宴”的
名菜一扫而光：是的，在这个曾经的征战之地，我品尝了
历史的滋味
然而，却打了一个现代的饱嗝！
檀溪
不能不再一次写到檀溪。
但当我写这两个字的时候，笔尖
突然吐不出墨水
每一个笔划，都是空洞的
的确，檀溪早已不存在了
在这块土地上，再已难觅它的踪迹
仿佛什么时候，一阵狂风突如其来
呼地一下，卷走了
它所有的波涛、浪花以及全部的水滴
真武山下
就只剩下那块干涩、寂寞的岩石了
剩下“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即
现代的锤与錾，雕刻在石碑上的
“马跃檀溪遗址”——
字迹往下凹，心虚似的，少了一些底气
这何止是“物是人非”呀！人非了
马飞了，物也飞了
在这儿，非得多么干净彻底
“那檀溪阔数丈，水通襄江，其流甚紧。”
现在，就只能从《三国演义》里
瞥一眼它湍急的影子
据说，檀溪已经消失上千年了。
它的存在只是历史。噢，或许
它就是为了历史的那一刻，而存在——
当那匹马从它之中起身，从历史的上面
一跃而过
戏剧性的一幕便告结束
于是便有谁，拆除了舞台
并且，搬走了道具
汉水湾的一只白鹭
我是第一次
看到一只白鹭——它提起
一只脚，久久
忘了放下去——
独立于汉水湾的水边，专注而孤寂
不知它是在凝视呢
还是像个苦吟诗人那样——正沉于构思？
也不知它是不是和我一样
是第一次
来到这片水域？
如果是在凝视
这般绮丽的波光山色，该已迷蒙了它的眼睛
如果是在构思
那一只脚爪
应是抓了一把感叹词或形容词
从江中，拎出水面
并提升至胸腹的高度
——紧紧捏着不愿松开
久久没有放下去
单足站立的一只白鹭呵，就像
一根树枝举着一篷雪
它把自己冻成了
一个
不动的动词
襄阳：红嘴相思鸟
这些纯真又聪慧的小鸟
这些涂了口红的小鸟
它们，在用直观醒目的指示性标识
提醒我们：看到我的小嘴了吧
注意啦，请听听我们的声音——
呵呵，它们的叫声是多么美呀
明亮，婉转，清脆，悠扬
说不出有多么动听
雌鸟：“啼——啼——”
雄鸟：“古儿——古儿——”
或者反过来
雄鸟：“啼——啼——”
雌鸟：“古儿——古儿——”
它们只顾忘情地交颈呢喃
好像也并不在乎我们听，或者不听
尽管我们听不懂鸟语
但不需翻译，大体的内容猜也猜得出来
它们，交谈的所有话题都是：爱情
红嘴相思鸟，这些棒打不散的鸳鸯
雌雄形影不离，一生相守
它们彼此相思：你与我，我与你
它们共同相思：襄阳这片土地——
这里的山地和平原，这里的河谷与丘陵
这里的灌木和乔木，竹林桑林和松林
2400万只相思鸟，乐意在这里飞来飞去
跳跃、鸣叫或歌唱、谈情说爱、生儿育女
棒打不散呵！纵是
一千只手的观音，也无法撵走它们
它们不走，并不是它们知道
如今的襄阳
被命名为“中国红嘴相思鸟之乡”了
而它们不走，使得这个命名更为牢固——
你看，它们若一齐飞下树枝
落在命名上
那就是2400万颗，会唱歌的铆钉！
折叠的山水
把襄阳的山水折叠起来了——这是
一本画册。
此时，那些图片的景和物，都以扁平的恣态
静静地躺在一层一层的高低床上
以逸待劳：休息，等待——
当我把画册一打开
它们都一个个
先后站了起来——
夫人城，站在襄阳城的西北角
而韩夫人，多年来，始终坚持站在城上的亭子里
尽管已成为塑像了，却仍目不转睛地
瞩望着汉水北岸：那是前秦之军来袭的方向
而面对秦军撒来的箭雨，和戳来的长矛
她曾亲率一城妇孺，在外城的后面
又筑起一道内城——
增加了东晋的厚度
翻动这一页的时候，就感到特别地厚重
玉印岩。这不是楚时卞和的得玉之处吗
可歌可泣的卞和！他已被楚王砍掉了双足
料是不会远行吧，或许
就一直住在这一堵岩石的里面面壁修炼
他要把自己
也化石为一块和氏璧？
——当我的手指，从这堵蕴藏着宝玉的
非同寻常的山岩上掠过，便感觉到
它像铜板纸一样的温润，光滑
古隆中。呵，这张图片取景的角度多么好——
肃穆的隆中牌坊，掩映在绿树丛中。
而且，我总觉得那些树枝似乎正在摇动
所有的树叶都在簌簌抖动……莫非
诸葛亮借的东风,他当年从这儿借走的东风
现在又还了回来?
鹿门山依然蓊郁，幽静。在铜板纸上
它缄默不语
依然保持着唐朝开元年间的幽静
静得你可以听见隐居其间的孟浩然，那天早晨
他房前屋后树林里的声声鸟叫——一只
两只、三只……一共约有七八只啼鸟
并隐约可听见：山石上灵溢泉的细小水珠
正从他的羊毫之末
跌下，在诗笺上的声音
——多少，花落下的声音！
我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那应该是他
王粲，一个字仲宣的才子、诗人
登上了这座名为仲宣楼的层楼
他在楼上远眺，太息，沉吟
脱口而出：“登兹楼以四望兮——
聊暇日以销忧……华实蔽野，黍稷盈畴”
拧在他眉头的一把锁，被打开了……
只是，他下楼到邺下去的时候
那枚开锁的钥匙
遗留在襄阳的山水之中，他未能带走
真武山站起来说：那一枚钥匙，在我这儿呢
——你看，那一柱香火的一缕飘逸的青烟
护城河怀揣着仲宣楼的倒影，说
钥匙在清凌凌的水波里，喏，一尾游鱼
隆中山下，多宝佛塔庄重地矗立
默然而矜持
噢，它的塔尖上，顶着“国宝”的头衔
羊祜山巅，挺拔的革命烈士纪念塔
像个军人一样站得笔直
背倚青天之蓝，凭借山势之高——
“我要好好看一看我亲爱的襄阳大地”
它们都站着，这一本打开的画册
我就再也合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