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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随笔·文豪韩愈

时间:2023-02-15 13:5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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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随笔·文豪韩愈

首发于《西安晚报》-12-02

文豪韩愈

自古有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功如何,双方可以通过正面交锋比试高下,强手中的强手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专治各种不服。文章却是万法各殊,众口难调,要想邀得天下读书人齐心点赞,负面评论归零,就是大名贯宇内的文豪也休想做到。

韩愈是唐代重量级的文豪,千百年来,其门下吹鼓手众多,牛气得不得了,响当当的名头丝毫不逊色于“星宿派”的开山鼻祖丁春秋。可是在其门外仍不乏批评之声。裴度的《寄李翱书》评论历代文章大家,对韩愈不无微词:“……故文人之异,在气格之高下,思致之浅深,不在其磔裂章句、隳废声韵也。……昌黎韩愈,仆识之旧矣,中心爱之,不觉惊赏,然其人信美材也。近或闻诸侪类,云恃其绝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为戏,可矣乎!可矣乎!今之作者不及则已,及之者,当大为防焉耳。”裴度年长韩愈三岁,两人同朝为官,关系融洽。有两个显著的证明:一是裴度担任主帅,平定淮西叛乱,韩愈撰《平淮西碑》,归功裴度,溢美过头,适得其反;二是韩愈以《谏迎佛骨表》极言切谏,触怒了宪宗皇帝,若非宰相裴度、崔群出面斡旋,设法营救,甚至有性命之忧。因此裴度就事论事,就文论文,他的评议冷静客观,并未掺杂成见。何况李翱也是韩愈的朋友和弟子,无所谓文人相轻。

光绪三十年(1904),大学者王闿运致书湖南巡抚端方,信中有一句“韩退之以三上书而损名,苏秦以十上书而金尽”,他对韩愈三次上书宰相不以为然,对苏秦十次上书秦王略表同情,为何区别对待?评判的标准是什么?莫非王闿运认定韩愈上书宰相是附势,苏秦上书秦王是借权,二者性质截然不同?唐代士人要做官,干谒权贵之门乃是必由之径,上书无疑是快捷方式,正如贡士要登科,就必须行卷一样。当时的社会风气如此,韩愈的做法无可厚非。李白做翰林供奉做得不爽,自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主颜”,就拍屁股走人了。但他上书韩朝宗,照样有“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的马屁快语,“识荆”一词由此而来,后世讥讽诗仙身藏媚骨的并非个别,倘若脱离当时的国情作酷评,谁人不可为清流?韩愈三试礼部被黜,登科后,又三试吏部不售,一路走来,可谓步步荆棘。他苦于家境贫寒,衣食不足,入仕济穷,日益迫切。韩愈三次上书宰相自荐,虽以个人的艰难处境相告,却并非摇尾乞怜,以其志趣才华示于赵憬、贾耽、卢迈之流,四十余日,竟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其人而通,更毋论对方的赏识和提携。韩愈的《上宰相书》第三书终于发出质问:“今阁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沾被者,岂尽得宜?休征嘉瑞、麟凤龟龙之属,岂尽备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德,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称说,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捉发,亦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默默而已也。”可悲的是,这些绝无马屁气味的质问仿佛投向了无底深渊,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如此遭遇,凡是人间爱才惜才者,只须设身处地,同情之理解和理解之同情就会发自深心,不绝如缕。

事实胜于雄辩,韩愈最怕的恰恰是损名,而非丢官,他为几根佛骨与皇帝硬扛,把话说得特狠特绝,大意是:自东汉奉佛以来,君王寿命夭促,国家败亡相继。宪宗视之为诅咒,情有可原。在中国历史上,敢拿自己的骨头与佛祖的骨头去硬碰硬较量的文人寥寥无几,韩愈在这场实力悬殊(因为佛骨的背后有皇权支持)的比拼中落败,亦可谓虽败犹荣。韩愈勇于直谏的名声是绝对有了,吃饭的家伙则险些不保。侄儿韩湘远道而至,韩愈赋诗抒怀:“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情辞极苦,他已做好了一去不返的思想准备。韩愈一生中感觉最难受的事情,并非贬谪,而是他撰写的《平淮西碑》引发朝野争议,时论不能平,宪宗皇帝下令将纪念碑上的文字悉数磨去,由段文昌补撰碑文。这种极其罕见的“皇家礼遇”给他带来的又岂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尴尬?文豪虽有雅量,也着实吃不消。由此可见,今人所臆断的韩愈在生前就已俯视群流,征服文苑,与事实相去甚远。即使在他死后数百年,明朝文学家何景明仍然不肯服气,固执地认为“古文之法亡于韩(愈)”。你说,韩愈老夫子在九泉之下长眠,还能否安息?

韩愈任潮州刺使,以雄文祭鳄鱼,鳄鱼竟集体退出州境,简直不可思议。《新唐书·韩愈传》称道传主在山阳“有爱于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口碑大好,纯以恩泽遗爱获得。韩愈任袁州刺使,订法使卖身为奴的穷人恢复自由,可谓功德无量。像韩愈这样做一位好官,造福一方,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先必有公心,后须有能力,缺一不可。

若论胆色之壮,韩愈不肯让勇者占先。身为朝廷宣抚使,他奔赴深州,安抚乱军,穆宗诏令“至境观事势,无必入”,他却径入王庭凑军,道是“止,君之仁;死,臣之义”。王庭凑严兵拔刀弯弓而迎,韩愈面无惧色,一番话貌似说忠义,实以祸福明之,以利害晓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吴元济、李师道,复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一场大患,片言化解。韩愈在官,务除老奸宿恶,即使是军中狼戾者,也相告小心:“是尚欲烧佛骨者,安可忤!”文豪中有此威信的,古今一人而已。

韩愈未发迹时,讥诮过京城富儿“不解文字饮,唯能醉红裙”,待他身居高位,也“醉”得不轻,纳二妾,一名绛桃,一名柳枝,皆擅歌舞。柳枝一度逾垣遁去,被韩家追回,区区负面新闻并不足以损及韩愈的名声。金无赤足,人无完人,韩愈好谀墓,即为可议者,其文集中收纳了太多的碑志(神道碑和墓志铭)。唐人热衷于表彰先人,借此为家族争气挣脸,名门大户的子孙都乐意奉上丰厚的润笔费,请文豪诗杰捃饰吹嘘。韩愈是文豪,订单饱满,独擅天下,润笔费极其可观。世间事有不可知者,为谁辛苦为谁忙,文豪终究敌不过“侠盗”。诗坛游荡者刘叉是一位节士,有过“杀人亡命”的案底,穷无所归,在韩家出入无碍。刘叉见韩愈谀墓大有方兴未艾之势,决定给他提个醒,于是豪取其谀墓得来的几斤黄金,扬长而去,口中念念有词:“此谀墓中人所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韩愈也封不住这位“侠盗”的嘴巴。辛文房的《唐才子传》披露唐朝文坛秘辛极多,尤以此事最富奇趣。韩愈作何感想?他一笑置之,谀墓的事业小挫而大奋。

君子不以一眚掩大德。《新唐书·韩愈传》称道韩愈:“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终始不少变。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韩愈是一代文宗,是首屈一指的标杆人物,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伯乐之眼和周公之心,孟郊、张籍、李贺、贾岛、李翱、皇甫湜等人负诗艺文才畅游于韩门,无不如鱼得水,韩愈为他们延誉谋职,关怀无微不至。他厚待这些同侪晚辈如同兄弟子侄,在人心浇薄的世道里,根本不以势利为取舍标准。仅此一端,即可看出韩愈为人的本质和本色。

韩愈心胸轩壑,一向欢迎别人指陈其得失,柳宗元便是他的头号畏友,多次写信批评他在为人和为文两方面的欠缺,均直言无讳,但他们的交情并未受到哪怕是表皮上的细微损伤。柳宗元死于贬所柳州后,归葬万年先人墓侧,韩愈为之作《柳子厚墓志铭》,其悲悯之情,表彰之力,一时无比,此文绝无谀墓之嫌。

唐代之后,不少大师巨擘都对韩愈推崇备至。欧阳修收藏韩集旧本,受其激发而撰作古文,摒弃时文,开一代风气。苏东坡为潮州韩文公庙撰写碑记,其中数语尤为精要:“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他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亦不可谓不当。

先前,我对“文如其人”的成说颇感疑惑,后来读书多了,见识广了,有了文豪韩愈、欧阳修、苏东坡这样的参照坐标,便日益信服斯言。自古迄今,不乏品格低下而暴得大名者,令当时的有识之士扼腕感叹“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世无英雄,乃使竖子成名”,细细寻思,其人必成朽骨,其文俱为尘埃,尽管偶尔也会有因人废文的案例,但还轮不到他们到文学史里去鸣冤叫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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