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荷花 潘天寿
■高奇峰 行书五言联 题识:硕生仁弟属,高奇峰。释文:美人无碍瘦,好友不嫌多。钤印:奇峰长寿
“中国画不是纯粹的视象艺术,更不是说明书。”黄浩深表示:
作为“十香园草堂”的主持人,黄浩深对自己的学生一直强调以书法、白描入画,在他看来,中国画技巧的根在线条,线条是中国画的核心,线条的基础则来自书法、白描,中国的“线”,因其与书法的内在相通性而逐渐发展出一整套独立的审美体系,但从追求来看,这二者都只是过程或者技法的层面,然而,线条是中国绘画的独特语言,这种独特性不只体现在用线来造型。“线”作为具有独立审美功能的形式,更是中国绘画独立于世界艺术之林的重要原因。
他说:“中国画中,线的构成本身就是物象,也是美学,更是我们中国画的根,是我们的精神脉络,这些都源自书法。”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一幅画题跋与否,是为了艺术的组成
收藏周刊:您如何理解书法对绘画的作用?
黄浩深:书法对绘画有相当大的作用。现在的学院式教学,大多是强调速写、素描和西方的色彩,中国画的高考除文化课外,主要仍然是这三科。但传统的书法,中国画的写生技法,中国画的色彩运用,不要说中国画的白描,连最基本的书法,在高考之前,绝大部分学生基本不需要学。上了大学之后,也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而现在学画的人,更多的都想做一朝梦醒的齐天大圣,起身就要驾了云头飞去来,眨眼就过了十万八千里,这就是为什么会导致现在不少作品都被人诟病为涂鸦式的中国画的原因。
具体涉及中国画的创作技法,例如画一棵小树、一块石头,通过提、按、顿、折,行笔、收笔、藏笔、徐疾、快慢等,依靠这些用笔关系,就把树或石的形态表达了出来,这些用笔就源自于书法,而且更多是来源于草书,快、慢、停、顿、按、提、折等行草的用笔,都可以灵活运用并表现在不同的物象里面。
收藏周刊:有人说“好的画家,一定是个书法家,但一个书法家,不一定会画画。”
黄浩深:画家的书法不能跟书法家比,没有可比性。没有绘画创作经验的书法家,去题画,大多会把画面题坏。但像著名岭南画家陈新华的书法,本身就是一张画,他对书法有很深的研究。还有林若熹,也是对书法有深入的研究,他写“爨宝子”,写得很精彩,还有苏百钧的甲骨文、行书都写得非常好。
一幅画的题跋,也是画的组成部分,不是独立的书法作品,恰到好处的题跋,可以使画面增添色彩和内涵。然而,中国画不是纯粹的视象艺术,更不是说明书,一幅画的意境并非取决于是否题写一首诗,而是画面本身就应该具备诗的意境或画的灵魂所在。无论是题字多么好看,笔法如何纯熟,书法如何入画,其实这些都只是章法技巧。如果技法被固化,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行画。我认为,中国画归根到底,不是单纯笔墨技巧的问题。吴冠中的“笔墨等于零”是没错的。
笔墨只是一个载体,一个表达手段,通过墨色、线条等,构成绘画作品的语言,这就需要在载体的基础上,立万象于胸中之后的自由表达,是极深厚学养之下的自然流淌。最终达到我们要追求的意境和灵魂,这才是目的。要追求更高境界,那我们除了最基本笔墨绘画语言外,还要学习画论、文学、自然科学及哲学等等,提升个人的涵养。
线的变化与节奏形成了笔墨语言
收藏周刊:您平常如何要求学生?
黄浩深:其实画画的入门很简单,一、要路子走正,谓之“正道”;二、要基本功过关;三、没有功利心;四、要提升个人的修养。跟我学画画,无论初始入门或进修生,都必须从最最经典的宋画入门,我们中国画入门的所有东西,宋画里面全部都有,在学习过程中,善于跟古人对话沟通,直白地说,就是由认识一条线开始,那就是白描及分染法,里面会有许多笔墨关系及构图章法,待有一定的基础,然后就是没骨、撞水撞粉及意笔等等。无论工笔画还是写意画,都离不开线条,线条就来源于白描和书法。线是中国画的核心,没有线就谈不上中国画。线的变化与节奏就形成了笔墨。中国画的线与西方绘画的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
收藏周刊:我们该如何锻炼线的功底?
黄浩深:一是学习传统的书法,二是学习中国画最经典的宋人小品(也就是说由白描开始),三是写生。写生,我要求学生首先是在日常生活中游历、感受,在此过程中不断地细心观察、想象、生发,初次入门写生更是每个细节都要去观察,把之前学习白描的技巧运用到写生中去,体验到中国画线的美感,不但要学会取舍,移花接木,更要做到目识心记。而且不能用铅笔,不允许学生用铅笔涂涂擦擦,有一定能力的,要锻炼直接用毛笔,让他们从开始就学习和理解中国画线条美感的学术追求和精工精神。在中国画中,线的构成本身就是物象,也是美学,更是我们中国画的根,是我们的精神脉络,这些都源自书法。
我们应该正确认识高奇峰先生的艺术
收藏周刊:您怎么看岭南画派前辈们的书法与绘画?
黄浩深:岭南画派祖师十香园居廉培育出来的高奇峰先生与兄高剑父、陈树人画脉相连,画技相高,有“二高一陈”、“岭南三杰”、“岭南画派”创始人之一等盛誉。其人品高洁,“画海横舟,劈波至勇”,“画圣高奇峰”之名,无论书法与绘画艺术,我觉得“二高一陈”在这方面都起到了表率作用。
我们应该多向这些先辈们学习。至于有人说高奇峰给岭南画派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这不是正确认识高奇峰先生艺术的态度。高奇峰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他去世时,是享受国葬待遇的,有哪位艺术家能够这样?当时的他是享有“画圣”之誉的。徐悲鸿还评价他:“发扬真艺,领袖艺坛。”所以,我们应该正确认识高奇峰先生的艺术。
访谈人物：朱颖人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潘天寿基金会常务理事、吴茀之艺术研究会副会长、西北师大名誉教授
访谈主持：金烨国
浙江省政协诗书画之友社理事、台州市美术家协会主席团成员
朱颖人：书法与绘画，许多地方的道理是相通的，书法当中的气势、疏密、虚实等线条组合变化，同绘画中的笔法、墨法、章法形式关系是相一致的。你看《杜牧书张好好诗》帖，有一股气势在里面，有粗细、虚实的变化，比较灵动、有生气，看起来让人舒服，太均匀、太规律使人感到呆板。结体、行气、通篇这三个要求，在书法中是很重要的，是吸引人们观赏的基本要素。
×金烨国：这种虚实、疏密讲起来懂，但在书写的时候却很难去表现它。
朱颖人：虚实、疏密这个东西，只能平常自己在临帖的时候加以关注，要分析、理解、明确它的这种变化。但在写的时候，也不要很刻意、很做作，一切都应很自然自觉地表达。虚实、疏密关系也不一定都是这样有规律：3个字密、3个字疏，或简单理解成上部紧下面松。它是字与字之间、上下左右之间的关系，要放在通篇来考虑。你看《杜牧书张好好诗》，时而倾右、时而倾左，时而重、时而枯，疏密相衔，用笔的疾、徐、断、连，都有一股气在里面，点划呼应，左右顾盼。
杜牧 张好好诗卷（局部）
纸本 28.2×162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金烨国：朱老师，请您讲一讲米字型中构图上如何把握变化。
朱颖人：我为了学画，想出一个笨办法：在一张纸中要经营的位置，许多地方都很危险，比如中心点位置、对角、等边的位置都比较危险，画在这些地方，构图容易死板而不生动。那么，如何去破它这个死局呢？我平常就先在宣纸中心画一朵花，然后想法去盘活它，像走围棋一样。通常讲，就是研究如何解决纵横、交叉、疏密、中边、占角等问题，思考摸索它的规律，积累构图中的一些经验，遇到出现这种情况，就容易破解它。
×金烨国：朱老师，构图中解决主宾关系，主体是否都应摆在显眼位置？
朱颖人：主位如果放得特别中心，也很讨厌，有客无主不行，有主无客也不行，主位太突出会显得不灵活。
× 金烨国：那我在花上面加上一只小虫，是否能改变他们之间的主宾关系呢？
朱颖人：不能。因为从布局上来看，虫在花上面，花的位置依旧在中间，所以你一定要再加一些花苞、叶片来将主位挡住一点，使它不那么暴露，让它躲开危险的地方。
× 金烨国：那章法中的疏密您是如何考虑的呢？
朱颖人：疏密是构成对比的方法之一，疏密、浓淡、虚实都是画面的对比。比如说干湿、浓淡是一种具体技法，它与主次有关系，与疏密也有关系。
× 金烨国：疏密、虚实跟笔墨是什么关系？
朱颖人：笔墨也是绘画的一种基本工具，是画当中出现的一种痕迹。虚实、疏密、浓淡，靠对比来衬托画面。
× 金烨国：人们常说：墨随笔现。那丰富的墨色是依靠用笔的提按、转折、轻重来显现的吗？
朱颖人：墨色主要分浓、淡、干、湿，它是与用笔的提按、轻重有联系。笔墨最忌的是“板”与“浊”：“板”是指没有浓淡干湿的变化，而画面当中的“浊”则是浓淡枯湿处理不当造成的。
× 金烨国：关于写生方法，当年诸涵先生曾告诉我，大致看看就行了，不用画得那么详细。这是否都是老先生们的写生方法？
朱颖人：现在的写生方法，许多学校要求学生们把对象画得仔仔细细。过去老先生们不是这样做的，都注重研究对象的结构，分析对象如何发展，看枝条、花叶怎么生长。就像一个人的身体，你要先分析他手、脚跟身体的关系，五官跟头的关系，再去看对象的气势如何，以及画家对这种气势有什么样的感受。
现在许多方法都很机械，出去写生，拍几张照片回来，或者画得像照片一样刻板，这些方法都不会有感情。假如我去写生，会看几根草它的生长关系怎么样，气势怎么样得势，相互之间如何穿插，叶子怎样在枝头生牢，它是怎样生出来的，我一定要仔仔细细去看一下，弄清楚它的结构。经常到生活中去观察、加上自己的感触结合联想去体验这些东西，慢慢地自己就会有感受，这种感受或者感触，实质上是从现象到本质，从生活到艺术的提升。
要细细体味不同景象与你的感觉有什么联系，把自己的感情放入写生之中。比如，潘天寿先生画荷花，秋天荷叶大都枯萎掉了，但这几片荷叶、枯荷梗还不肯枯萎、还在跟寒风搏斗，潘先生很看重这种情致，他加上好多联想，会带给你这种感觉。
× 金烨国：这样说来，老先生们到生活中去的主要目的，是以自己的感受去体验生活，用眼睛撷取需要的对象。
朱颖人：是感受对象与我之间的一种情意。我的理解，是对象与我所产生出的一种共鸣。你在画这张画之前，就要酝酿一篇文章来描写，或者写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情意。这样写生出来的东西，内涵会深一些，与别人有不同体会，层次也会高一些。写生不光看表象，更要体会其实质。比如，古人常见青菜题材，它是天下老百姓眼中的清贫形象，不光为画蔬菜而画蔬菜，寓意是做人要一清二白。
免责申明：内容来自网络经编辑整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