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国现代最负盛名的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于一身的百年难见的人物,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被列为清华大学百年历史上四大哲人,他是一代宗师陈寅恪。
他终身连一张过硬的文凭都没有,历史学家傅斯年却说:“陈先生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他的才华连凶残不仁的日本侵略者也赞叹不已,甚至对他爱护有加。侵华日军还曾下达过所有日籍军人不得骚扰陈寅恪大师,违者枪决的命令。
01
1925年,清华创立国学研究院,
意在整理国故,培养栋梁之才。
建院之初,国学院欲聘四位导师,
前三位都已有了着落:
第一位导师王国维,
曾开创以甲骨文研究殷商史,
第二位导师梁启超,
着作等身,戊戌变法核心人物,
第三位导师赵元任,
从哈佛回来的汉语言学大家。
较之这三位,陈寅恪的名声没那么响亮,
但为了推荐他做导师,
梁启超还与校长有过一番舌战。
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
校长说:“陈先生一无大部头着作,
二无博士学位,堂堂国学院导师,
怎么能连个学衔都没有呢?”
梁启超说:“没有学衔和着作,
就不能当国学院的教授了吗?
我梁启超虽然着作等身,
加起来不足陈先生三百字有价值。
这样的人如果不请回来,
迟早会被外国大学请去的!”
清华这才下了聘书。
02
1890年7月4日,
陈寅恪出生于湖南长沙,
祖父陈宝箴,官拜湖南巡抚,
被曾国藩称之为“海内奇士”。
父亲陈三立,晚清着名诗人,
与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一起,号称“清末四公子”,文学成就曾被誉为鲁迅前近代中国第一人。
陈寅恪9岁那年,家里出了件大事。
祖父眼界高远、志在变革,
携陈父一同响应戊戌变法。
变法失败后,两人被朝廷革职,永不叙用。
父亲陈三立从此远离政治,寄情于诗词:
“凭栏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
照理说,这是家族不幸,
没想到却成就了陈寅恪。
陈三立不要儿子应科考、求功名,
只叫他遍读典籍,打下深厚旧学基础。
陈寅恪才13岁,就被送去日本求学,
博闻强识的他由此接触到西方文化。
后因足疾回国,就读于复旦新式学堂,
很快就熟练掌握了德语、法语。
两年后,陈寅恪从复旦公学毕业,
登上去往西方的游轮,
开始了长达的游学生涯。
曾有学生问唐筼(陈寅恪的妻子):
“外传先生懂三十多种文字,是不是真的?”
唐筼说:“没有这么多,也就十七种而已。”
从19起,陈寅恪先后求学于,
柏林大学、苏黎世大学、巴黎大学、哈佛大学等,
掌握梵文、希伯来文等十几种语言,
学问贯古通今、深不可测。
但间,他没考取一个学位。
仿佛文凭二字,不过是废纸一张。
他说:“考博士并不难,但两三年内,
被一个专题束缚住,就没有时间学其他知识了。
只要能学到知识,有无学位并不重要。”
彼时,多少学生为获得学衔装点门面,
读起书来投机取巧,避难就易,
到手的学问还能有不打折扣的?
陈寅恪根本瞧不上那种人,
哪里有好大学,哪里藏书丰富,
他便去哪里拜师、听课和研究。
陈寅恪在德国
家境殷实的陈寅恪从不挥霍,
每到一处,不及半载而书橱充盈。
刚到美国时,豪购之举令同学诧异:
学世界史,竟将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的《剑桥近代史》、《剑桥古代史》、《剑桥中古史》等几十巨册陆续购回。
在柏林读书时,生活已非常清苦,
每天一早,他买少量最便宜的面包,
到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整日不吃正餐。
19,赵元任夫妇到柏林,
见陈寅恪午饭时总是叫炒腰花。
后来在清华,陈寅恪与赵元任同住,
赵的妻子杨步伟就吩咐厨子做腰花,
陈寅恪却又不吃了。杨步伟觉得很奇怪,
“你在德国不总是叫腰花吃吗?”
陈寅恪说:“腰花在德国最便宜呀!”
无怪乎后来杨步伟对人说:
“那时在德国的学生们大多数玩得乱的不得了,
只有孟真和寅恪两人是宁国府门前的一对狮子。”
03
1925年冬,陈寅恪抵达清华。
他讲课前,讲义做得极为细致,
每一课都要求讲得比上次更精彩,
古今中外,信手拈来,令人瞠目,
搞得很多学生根本听不懂他的课。
1927年被研究院录取的蓝文征回忆:
“陈先生演讲,同学显得程度很不够,
上课时,常常听不懂,他一写出来,
哦!才知道哪个是德文,哪个是梵文。”
可听懂的人,无不觉得是一种享受。
北大教授季羡林就曾回忆说:
“听陈先生讲课,如剥蕉叶,
愈剥愈细愈剥愈深,不武断,
不夸大,不歪曲,不断章取义,
仿佛引导我们走在山阴道上,
盘旋曲折,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最终豁然开朗,把我们引上阳关大道。”
学生听不懂,教授来听的却不少。
朱自清、钢和泰私下要到他的课表,
研究院主任吴宓风雨不误,每课必到。
1929年,改任中文、历史两系合聘教授后,
陈寅恪在一间小教室里上课,
除了清华学生,还有北大学生专门坐车来听,
当时两校相距甚远,沿途几十里全是农田,
常有土匪出没打劫,亦无法阻止学生求知。
因常能为人释疑,清华园里奉他为“活辞书”,
不少学生发现自己教授也爱听他的课,
最后就尊称陈寅恪为“太老师”。
冯友兰先生是大学者,名气比陈寅恪响亮得多,
在陈寅恪面前也是毕恭毕敬,感佩其学问之深。
历史学家郑天挺称他为“教授的教授”,
古典文学研究大师傅斯年更是惊叹:
“陈先生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
陈寅恪曾经对学生说:
“前人讲过的,我不讲;
近日讲过的,我不讲;
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
我自己过去讲过的,我不讲。
现在,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
对讲义的细致、创新贯穿他一生,
他的课,总能以新资料印证旧闻,
或在常见史籍中发现新的理解。
门下弟子备受启发,终身受益无穷。
1933年,一帮历史学者在东洋文库吃饭,
日本史学界泰斗白鸟库吉也在座。
史学家和田清突然拿出一张地契:
“这是三百年前明末弘光遗物。”
大家依次传阅,叹为稀世珍宝。
传到中国学者蓝文征手中,蓝却说:
“这哪是什么明物,分明是光绪时的东西。
这纸又厚又粗,显然不是明纸,
地契的格式也是清末通行的格式。”
白鸟听了,佩服不已,问他识不识陈先生。
蓝文征说:“那是我恩师。”
白鸟连忙起身:“久仰久仰。”
发掘、使用原始材料,
是陈寅恪的治学原则之一。
他恪守乾嘉学者的传统和经验,
强调以原始材料为支点来做研究。
当年的华北学术界分成两派,
一派是本国培养的学者,
另一派是有留学经历的。
本土派认为,洋派不懂国情,
学问再高,也是隔靴搔痒,解决不了中国问题。
留洋派觉得本土派太迂腐,眼光太狭,
不掌握现代化工具,因而两派互相瞧不起。
但不管是哪一派,谁都不敢瞧不起陈寅恪,
这在学术界堪称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