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商人和周人都有自己的始祖传说。商人说的是“简狄吞卵”，简狄吃了一颗玄鸟蛋，生了商人的始祖契。周人说的是“姜嫄履迹”，姜嫄踩了巨人的脚印，生了周人的始祖稷。这两个传说都是感孕故事。从人类学视角出发，这种传说或许是母系文化的遗存。在母系社会，女人的地位比男人高，婚姻制度可能是群婚、走婚，人们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传说里有母系文化的遗存，汉字里也有母系文化的遗存，比如说“帝”和“后”。
“帝”和“后”
左边是“帝”，右边是“且”甲骨文中的“帝”，上面是一个倒三角，那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附带一提，如果是正三角，那就是“且”字，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再附带一提，看过《达芬奇密码》的人应该知道，这个思路西方也有。西方会用倒三角来表示圣杯，正三角来表示宝剑。回到“帝”字，倒三角下面有三条向上的线段，代表这三个人往上追溯，都能追到这个女性。中间那一横（或者方框），代表很多人都是这样，不是只有三个。
在后来的金文中上面的一横成了标配甲骨文中的“帝”，有时会在上面加一横，强调这个女性是最早的、最高的。这样一强调，很容易把人变成神，所以“帝”字有类似“上帝”的意思，这样看来，God确实是个girl。《诗经·大雅·文王》里说：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我们周朝建立天下，是有“帝”的庇佑的。
甲骨文中的“后”，之前就聊过，上面是一个女人，下面是一个倒着的孩子。整个字是生孩子的情形，孩子边上有时会点几点，代表生产时破掉的羊水。王国维在《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续考》里说，这个字后来分化成三个字：毓、后、后。“毓”承担本义“生育、养育”，“后”承担引申义，“先后、前后”，“后”则承担引申义“领袖、首领”。《诗经·周颂·时迈》里说：怀柔百神，及河乔岳，允王维后。我们的王祭祀各路神灵，真是个称职的“后”。“后稷”、“后羿”、“皇天后土”里的“后”也是这个用法。“后”字能有“领袖、首领”的意思，也是母系文化的体现。
“姓”和“氏”
说过“帝”和“后”，再来看“姓”和“氏”。即使看今天的“姓”字，我们仍能发现端倪。“姓”就是“女生”啊，同一个“姓”本该是同一个“女”的“生”的。
当然，看甲骨文，右边“生”的本义不是“怀孕生产”，是“草木发芽”。“姓”字借草木发芽来指繁衍生息，一个姓就是同一个女性祖先。这一点在早期“姓”的字形上也能看出来。顾炎武在《日知录》里曾统计过《春秋》里出现的姓，总共22个，很多都带“女”字，比如姬、姜、姒。
那“氏”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字在甲骨文里就两笔，斜的一笔代表山崖，竖的一笔代表从山崖上掉下来一块石头。那个山崖就是“姓”，那个石头就是“氏”，“氏”一开始是“姓”的分支。“姓”是一级目录，“氏”是二级目录。“姓”点明自己是哪个女性祖先，“氏”往往是地名或者工作。时间往后，男生取代女生，氏取代姓。用顾炎武的话说“自战国以下之人，以氏为姓，而五帝以来之姓亡矣”。今天的大姓，张、王、刘、李、陈，当初都是氏。
“男”和“女”
最后，来讲讲“男”“女”。“男”字也是，看今天的字形也能看出一些端倪，“田力”嘛。和“姓”一样，大意不错，细节上有点缺失。
甲骨文里，那个“力”是“犁”或“铲子”的象形。但不管怎样，“男”字好理解，在田里干体力活的。
“女”字就有点费解，它画了一个跪坐的、双手交叉的人。为什么一个跪坐的、双手交叉的人就是“女”呢？有人说，跪坐嘛，反映了这个人地位低下，所以这是“女”。我不同意这个说法，中国有椅子是很晚的事，造字的年代，大家都跪坐。我怀疑“女”字反映的是，当初上得了台面、能主持活动的人只有女性。这就跟早期的“巫”只能是女性一样，男性是后起的，应该叫“觋”。
除了“女”字，对“好”字的解读，我也和一些人不同。有些人说“女子”为好，就是说女人生了孩子就是好啊。我觉得这“好”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一开始描绘的是母爱，然后引申出美好的意思。不过，在后来的造字活动中，“女”就跟“好”无缘了。比如“姦”字，这个字和“奸”本是两个字，简化的时候合一起了。“奸”指的是性侵犯，不用多解释。“姦”是奸猾、奸邪，这就怪了，三个“女”的凑一起怎么就奸猾、奸邪了？此外，“妄”、“婪”这些毛病男女都有，也是用“女”字作偏旁。还有“嫖娼”这个词，“娼”是“女”字旁就算了，“嫖”是男性主动，怎么还是“女”字旁？好，毕竟“嫖娼”中还有女性，那“㚻”字是怎么回事？这个“㚻”字就是“搞基”、“鸡奸”中“基”和“鸡”的本字，这回照理说没女性了啊？有人说，这个字的逻辑是，这种行为把男人当成了女人。好吧，也能说得通，但看着汉字“女”部下面的字，还是觉得女性的地位真是每况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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