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就如穿梭在重重叠叠的山峦中的火车,它飞快地穿过黑暗的隧道,穿过阴森的峡谷,穿过辽阔的原野。而时光的那头,是不尽的思恋与牵挂,但我们却头也不回地乘坐着时光的火车驶离那头。蓦然回首,月色如水,泻在我们湿润的泪眼,留下的是悔恨的泪痕。
火车从北面爬上县界的山,穿过长长的隧道,便出了雪国。暮日的阳光已经熟透了,微弱的光线斜照在乘客混浊的眼睛与凝滞的面孔。火车绕过重叠的山谷,驶向了原野。远山的杉林在这时泛起了薄薄的寒雾,只看得清杉林模糊的轮廓。山脚下的溪川在冬日里显得苍白无力,溪岸枯残的苇絮在晚风中飘飘悠悠。
夜幕悄悄地降临了,火车的暖气将窗户变得模糊而朦胧。火车上的乘客很少,昏黄的灯光照在乘客疲惫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我的双眼已经模糊,眼泪就要出来了,驹子已经疯了,我留在雪国也不能做任何事情,我坐上火车决定回东京。这样寒冷的冬日,驹子在她狐狸窝般的房间该是如何凄惨。想着想着,我竟哭了起来。
我再去雪国,已经过了雪国的赶鸟节。我来到那家温泉客栈,老板娘正在擦拭瓷壶,见到我来了,她显出很惊讶的神情。驹子疯了,她大概是以为我不会再来了。
“岛村先生......”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很不自在。
“唔,东京真是有点乏味。”我苦笑起来。
她停顿了很久,难为情地说,
“驹子她。。。她不在了。”说着说着,她低下头垂泣起来。
我离开雪国后的不久,一个漆黑的雪夜,仍然刮着凛冽的寒风。村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驹子赤着双脚从山坡上边呼喊着“岛村”边跑下来。她跑到了火车的轨道边,道旁的灯光将雪夜照得格外宁静而迷人,积雪慢慢地再消融,依稀可以听到融水在枯草间流动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火车的轰鸣声,微弱的灯光远远地照在驹子动人的眼睛,她脸色惨白,乌黑的头发稍许凌乱,她看到遥远的光亮,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咧开红润的嘴唇,摇摇晃晃地朝那边招手,明艳的和服在微弱的灯光下黯淡失色。
火车疾驰过去,鸣声越来越远,村子又恢复了雪国本该有的宁静。
从室内温泉走上二楼,我躺在床上,昏黄的灯光显得凄迷。我的愧疚与悔恨越来越深,无法自拔。外面下起了雪,猛烈的寒风将门吹得作响。驹子醉醺醺地撞开了虚掩着的门。
“岛村,今晚还要去梅花厅赴宴,我就不再来了。”她迷糊地说着,醉倒在我的身上。
过了半会,她跟我说,“我就要走了,今晚就太晚了,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喝成这样了,你就别回去了吧!”
她浑身发热,柔波的心胸贴在我的胸脯,雪白的脸似火焰般燃烧得通红。我起不了身,她的嘴唇如水蛭环节般迷人,她闭着眼睛,黒长的睫毛好像她仍然睁开着眼睛似的。我想去触摸她柔软而温暖的脸,可她这时消失不见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茫茫的雪国渐渐如烟似雾的消失在天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