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我值班,得不到回家吃年夜饭,但初一早上要和你们一起回老家上坟,辛苦大姐先做好准备哈。”
“我很可能也值班……”
下班回到家,我翻开微信,家人群的聊天记录已被弟弟妹妹承包,两人都工作在医疗战线,今年很可能因为值班不能回家吃年夜饭,他们一边讨论着值班不能回家的事,一边给我布置任务。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今年的除夕夜,眼看着就只剩三人,冷清得仿佛整个小城都失去了年味。
我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记忆中儿时农村老家简陋而热闹的春节场景,铺天盖地涌来。
年夜饭雷打不动地负责拉开过年序幕。
过年所需的食材,母亲往往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宰糟辣椒、杀年猪、炕腊肉、做豆腐、打糍粑、打粉子面、舂酥麻等等,除了大米,其他的食材都是自产,虽说粗陋,却也是极尽悉心的准备。后来我们举家搬到县城,条件慢慢好起来,食材的准备也方便许多,一些繁琐的程序都变得简便起来。我大四那年,从母亲手里接过年夜饭这项重任,到如今已有五六年光景,平时工作较忙,我不大做饭,厨艺也不好,但每年的年夜饭,我仍竭尽所能做到最好,从着手准备食材到成品摆上餐桌,年的味道,我想只有亲历者,才最懂得。
吃完年夜饭,就是我们小孩子最幸福的时刻,领了压岁钱,我们就守着黑白电视机看联欢晚会,这时还可以享受到一年仅有的一次福利:不受管束毫无节制地吃零食。父母亲则忙着各种收拾、洒扫、浆洗,并且要赶在夜里12点前全部完成,接着就是等待进行一项重要的议程:“挑银水”。
“挑银水”一般在新年第一天凌晨进行,家家户户都要小心翼翼地挑一挑井水回来,企盼着来年财运满满,庄重又神秘。老家特别缺水,尤其是早些年村里还没通自来水时,吃水需要人工挑,水井离寨子很远,挑一挑水来回的路程得花三四十分钟,尤其到了枯水期,井水供不应求,晚上还要打着电筒排队守水。但无论多么不容易,该有的程序、该讲的细节,家家户户一个不落。如今每家每户都通了自来水,大部分人家“挑银水”变成了“接银水”,形式简单了,习俗仍保留着,仪式满满、神圣依然。
记忆中过年最令人起敬的环节,大概要数初一上坟和十五亮灯了。
新年第一天,照例先“过早”,紧接着吃早饭,吃完饭全家人就该集体出动去上坟祭拜了。焚香烧纸、磕头作揖、除草点炮,一大家子围在先祖坟前,七嘴八舌祷告、说吉祥的话,刚开春的山野随即热闹起来,鞭炮声此起彼伏,震雷似的吵着要把冬眠的山川大地都喊醒。
正月十五元宵夜,是一年中最亮的一个夜晚,无论是家中还是先祖坟前,都彻夜亮着灯。上坟亮灯,是在晚饭结束后,先把家里所有房间的灯全部打开,然后带上提前准备好的蜡烛和纸灯笼,趁着天尚未黑尽,抓紧赶到先祖坟前,郑重其事地烧纸点烛。随着夜幕降临,山里的新坟旧墓被陆续点亮,散落在山间路旁,仿佛夏夜漫天的萤火虫。
初一正是和小伙伴们玩耍的好时机,元宵夜里山路也不好走,我们小孩子自然也不想跟父母一同去上坟和亮灯,奈何父母最看重这个仪式,常常教育我们不忘根基不忘本,一点也不给偷懒耍滑的机会,每年都非把我们姐弟三人带上不可,我们甚至觉得,父母霸道极了。
等我们渐渐长大,愈懂事便愈加感恩父母当年的霸道,使我们姐弟三人从小便秉承慎终追远的传统,对故乡和先祖更具敬畏之心、更添难舍之情。离开老家十多年了,每年的春节上坟、元宵亮灯、清明扫墓等,照例要回去看看,如无特殊原因,我们小孩子也是一个都不缺席的。
听父辈们说,早年祖上亲人们四下流离,多数已失去联系,如今还能找到痕迹的,也就剩这几座坟墓了。这些坟,是我们回老家的理由中分量最重的了,它们才是我们和老家之间真正骨血相连的脐带。
“没事儿,年嘛,在哪儿都是过,只要情怀没丢,只要乡愁还在,味道还是一样的。”
发出这条消息,我放下手机,出门,买年货去。
征稿启事 | “春节记忆”主题征文·天眼新闻文化频道
文/徐彩云
文字编辑/向秋樾
视觉编辑/向秋樾
编审/李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