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老街
“这里的阁楼，不知哪个朝代建造的，从我出生它就屹立在这里，一幅饱经风霜的面孔~~”
文 | 江洁
1
清晨，阳光透过云彩，万丈金光，斜射过来，穿过路旁的树梢，投下的斑驳树影，路面变得明明暗暗。路上稀疏的行人肩挑扁担，远去，路的那头传来"哈哈哈哈"的欢笑声。一只黑猫爬在雕花的窗台，沐浴阳光，忽地纵身一跃，窜到光影里，蜷身而坐，望着人们远去，远处是天空、地平线，天空里飘荡着白云，天空湛蓝洁净，云朵柔软洁白。
天边吹来一阵微风，树叶婆娑，疏影浮动，风儿吹动游子的心海，掀开掩映着记忆的帷幔。我站在柔和的阳光里，放下皮箱，拭去心底的灰尘，用心去触摸，这光，这风，这一景一物，熟悉又情切。巡视四周，寻找记忆里的家乡，那一排排古老的木屋，一段段长青苔的石板路，一群群稚嫩的孩童，一丛丛杂生的青草，一阵阵嬉戏的笑声，一寸寸难忘的光阴。我靠近它，轻抚它，指尖沾满它古老的灵魂。曾经熟悉的一切，仿佛借着风的脚步，从远古时光里走来，一幕一幕又呈现在我眼前。
这里的阁楼，不知哪个朝代建造的，从我出生它就屹立在这里，一幅饱经风霜的面孔。像一位从远古时代走来的老人，沧桑，有故事。它依山傍水，楼后是高山，楼前是小河，它静静地坐落在河的两岸。这些阁楼上至楼顶到，下至地面，全由木头制作，墙面和房顶历经风雨，呈现年代久远的灰青色，增添几分古朴和神秘。雕龙刻凤的窗户，红艳艳的颜色已褪去，但栩栩如生的样子依稀可见。三角形的瓦面屋顶，被山上飘落下来的落叶覆盖着，一层又一层，有金黄的，有墨绿的，有绯红的，远远看去，五颜六色的，甚是漂亮。阁楼就像一位打扮朴素的老奶奶，这些落叶正好镶嵌在她的头顶，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2
这里不仅是小孩子的天堂，也是大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地方。女人们穿梭在街头小店，买衣服，烫头发，话家常。男人们围坐在街头，玩扑克，打纸牌，下象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农忙过后，都爱往这里赶。因为在这里，能买到生活的日用品，也能得到生活的调剂品。
我从后面的高山上下来，沿着河流走，不出两分钟来到这里。这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五花八门的商店，满足整个村庄的需求。有杂货店，早餐店，裁缝店，理发店等。我挤过胶桶堆满路面的日用品店，与热情洋溢的裁缝店阿姨打招呼，穿过气味浓郁的煤油点店，直奔向最喜欢最向往的糖果店。糖果店的外面，窗沿处摆放着的木质柜台，柜台上一罐罐的大玻璃糖罐，糖罐里盛放着花花绿绿的糖果，泡泡糖，粒粒糖，饼干，面包等等，琳琅满目。柜台与窗户齐高，我不足它们高，只能站在稍远处，昂头斜看全物品，隔远挑选。
等我挑定，进屋里，与售货员换取。售货员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妇，面容姣好，脸上涂抹一层白粉，头发一丝不苟，扎个暗红色的大头花，穿一件浅红色的连衣裙，面带微笑的，坐在木质柜台后面。她的气质，就像鲁迅《故乡》里的豆腐西施，人们都叫她"卖货西施"。我每次经过她店门，忍不住往里瞅一瞅，看一看她又弄什么新发型？穿什么新裙子？
卖货西施在无人时，看电视；有人时，跟别人聊天。顾客基本是方圆几里的乡民，常来常往的，彼此很熟络。偶尔进来一两个思想开放的男顾客，旁若无人地拿她打趣，开荤欢笑，讲黄段子。往往讲的人不以为然，听得人满脸赤红。这时，我脸红至耳根子，满是尴尬，赶紧出钱，飞也似地逃出去。留下卖货西施，依旧满脸笑容，淡定地回敬他们，开他们的玩笑。
3
我手揣糖果，走在青石板路上。拆开漂亮的塑料糖纸，把糖含在嘴里，一丝丝甜蜜，顺着喉咙，一直延续到心田。我放慢脚步，漫步在青石板路上，慢慢地品味口里的甘甜，怡然自得。这甘甜，犹如生活里点滴的甜蜜，让人心旷神怡。在老街上，时常能遇到小伙伴，她们与我一样，跑来买糖果的。远远看到，我使劲挥手，飞奔过去。在青石板路上，我们或小手牵小手，一前一后地一字排开，从一块石板蹦到另一块石板，蹦着，跳着，笑着。我们或围成一个小圈，蹲下，看小草从青石板下，弯曲着身子，拼着命，从石缝里探出头来，惊叹于它生命的顽强；我们或玩累了，找偏僻一点的青石板，坐下，拿起四方形的糖纸，叠小船，叠纸鹤，叠飞机。
有时，长长的老街上，某个拐角的位置，窜出一只大黄狗，尾随我们的身后，你走，它走；你停，它停。它虎视眈眈的，紧紧地跟在身后，盯着某个小伙伴，和他手里的肉包。那时候的我们是不怕狗得，不像如今的我，见到狗绕道而行。手无寸铁的我们，并排站着，冲着黄狗，学各种动物叫声，"呜呜呜"，"汪汪汪"地发出各种怪叫，愣是把黄狗吓跑。然后，我们像打了一场大胜仗，蹦蹦跳跳，欢呼雀跃。在老街，人挑战狗的胜利，必将成为明日在学校，我向同学们炫耀的资本。就这样，老街一步一步地穿插入我的生活，悄悄地走入我的生命里。
天边飞来一只候鸟，落在路旁的树枝上，惊动黑猫，"喵喵喵"跟着叫起来，它突然起身，快速地跳到窗台上，消失雕花窗户后面的一片黑暗里。我走到窗台后面，这是我经常买糖果的那个窗台，窗户虚掩着，我轻轻一推便开着，里面黑乎乎的，木质货架，木墙面与木地板黑乎乎地连成一片。从房顶的瓦槽里，零散地透下几束亮光。房子里异常安静，唯有在光线里的灰尘，不断地跳动着。曾经货架上的瓶瓶罐罐，瓶罐里的彩色糖果，糖果后面的卖货西施，都随时光消失在这片黑暗里。
我揣著失望，合上窗台，走去其他的阁楼，曾经的杂货店，理发店，裁缝店，煤油店。这些阁楼的门虚掩着，里面空荡荡，无任何人影和生机。唯有街道的尽头，偶尔有几个人行人经过，脚步匆匆，很快消失在街角。满足我小小虚荣心的那只大黄狗，也不见踪影。曾经的繁华不复存在，曾经的店铺不复存在，曾经的伙伴不复存在，曾经的一切在岁月里走散了。
在一片寂静里，枝头的那只候鸟"啾啾啾啾"地叫着，声音悠长悲伤，飘荡在空荡荡的老街上。她在难过吗？它在哀伤吗？这或许也是它的家乡，它或许也走失在岁月里。就像我这个游子一样，远道而来，却找不到伙伴，找不到回家的路。
鸟儿叫了一会，扑通下，飞走，飞向天边，一群鸟儿正从天边飞过。望著天边，我也是一直迷路的候鸟。时光不再，人生莫停留，我走回原地，拾起皮箱，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责任编辑 | 牛景维
网络编辑 | 小天
校对 | 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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