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雪花
外面再好，都不如家好。外面的风景再美，总感觉还是不如家里的风景美。人至中年的我，行过万里路，走过万座桥，翻阅过万座山。但最吸引我，最能赋予我无限亲切感的，当属我家门前的那座桥——蒋河桥。因为是它承载着我无限童年的欢乐与美好记忆，也衔接并运载着我们全村劳动人民的希望。
这座桥处于我村村南，修建于一九七七年六月，全长大概一百米，南北跨越在一条越宽五十米的东西河流之上。它已朝夕相伴于我村劳动人民四十多个春夏秋冬。是全村人耕地劳作的必经之路。最近几天不忙的时候我一直在翻阅我拍的老照片，一张张醒目又清晰。一直在慨叹着岁月的无情，慨叹那些回不去的青春。
在昨天我又翻看到哥哥和一些同学们过年时在桥头拍的抖音。更又对家多了一份无比的思念。桥，对于一个村庄来说，它是一个标致性的建筑。所以，每当在外的游子回到家乡时，总忘不了要到桥上去走一走，看一看。拍几张照片，存在手机里，到了外面时，隔着屏幕看看家乡的桥，也算是一种解解乡愁的最好方式。
很多次都是在我的群里冷不丁的出现一张有关桥的照片，那么我们自然也就心领神会的知道，这个发照片的人又回老家了。其实他们是这样，而我又何尝不是，不管是什么季节，我都要到桥上去，刮风也好，下雨也罢，严寒的天，酷暑的夏，在很多时候在桥上都能找到我的身影。就在前一年的深冬，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的阴冷，风特别的大，趁娘她还未做好饭，我非得要去桥上和河堤上去走一走。
尽管桥上的风很大，尽管那一会桥上没有一个人与我同伴，我还是要站在桥上，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揣进衣兜，听风低语流年的美好，听风诉说着这座桥一路的沧桑变化。是的啊，这座桥如今已成为了一座危桥。其实在十年以前，这座桥的桥洞处就出现了几处可塞下一个手指宽的裂痕。它给人一种垂暮晚年的样子，仿佛再也恢复不到它年轻时的那种健硕的模样。
在此种情形下，我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但十多年后的今天，它还是把痛和伤都一并忍了，依然顽强的任由车儿和人在它的身躯上碾轧。想想如果它要是像一个会说话的人，不知得哀嚎了多少回，痛悲了多少次。在这样暖意融融，草长莺飞的时节里，你是否还如往常一样的美丽，是否还一样的任劳任怨的为南来北往的人民辛苦的付出。我想，你会的。因为你的样子早已雄健的屹立在我们的心中，你早已成为我们生命中的一分子。
在这样的时节里，我相信你是最美的，虽然，有几个桥栏杆断掉了，但您依然不减当年的英姿。您现在一定受着众生的欢喜，桥两头，河两岸的花儿，草儿，是不是又像往年一样的红，一样的绿；南来的燕儿们是不是又停落在您的身躯上叽叽喳喳，把它们最看家的本领，最嘹亮的歌喉展示于您；冬眠了一整个冬季的蛙儿们，是不是又在鼓着大肚皮，鼓囊着眼珠儿，四肢蹦哒着正在寻找虫儿的踪迹。
看，这哪一种画面不是美丽的！其实还有更美的情侣牵手照，女孩衣袂飘飘，男孩儿西装革履，在续写着一个人间最美的爱情佳话；有成群光着屁股的孩子从桥上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扎个猛子，又露出水面，然后又如一个滑溜的小泥鳅似的，要到十米开外的水面上去发现他；有悠闲自在的老人们都各坐一小凳，边和老伙计小声交谈，边抽着烟，眼儿直溜溜的看着水面，希望鱼儿能快点上钩，好能赶上饭顿，来一顿美鱼宴。有桥，当然就有水，桥下有水才称作是完美。桥因水而美丽，水因桥而灵动。
桥和水是天生的绝配，两者不可缺一，缺一样都大减了它们的价值。而这条河迄今为止共开挖了三次，现在的河面宽约在五十米，中间约深三米八，不过这是在正常情况下，因为我是一个渔民的女儿，我爹对河的宽度和深度都了如指掌。曾经有多少次当我的同龄人都在妈妈的怀里还撒着娇时，而我早已跟在爹的背后背网或捡鱼了。
河水清清，当然里面的鱼更赖以生存，水草也自然旺盛，做出来的鱼肉也更美味。河里鱼儿品种繁多，至今我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虾儿，螃蟹，甲鱼，样样都有。什么样的季节出什么样的鱼，我爹它可是全村人中最有见地的人，什么样的鱼会在水中泛出什么样的水花，它是一猜一个准。从河北到河南踩着这座桥他一天下来不知道要来回走上多少遍。我爹他今年已是七十岁的人了，而这座桥的年龄才四十多岁，以前没建这座桥时，他也是成天泡在河里，除非天冷的很了。
听我奶奶说，在他九岁的时候，那一年的夏天，河水不是太深，他带着比他小三四岁的弟弟，点着煤油灯摸鱼。奶奶爷爷找他们找的好苦，到最后终于在离我家三里路远的河里（大西南）找到了他们。奶奶给我说：也不知道害怕，那个地方扔了很多小死孩，还曾经在那里打过仗，大白天的时候大人走在那儿都瘆的慌，大白天水里都有鬼在河里洗澡，哭哭笑笑的声音不断，西头的大叔有一天中午走在那儿碰见了一只头戴白花的大黑猪，正在诧异时，却不见了踪影，可耳朵边全是猪哼哼的声音。这时的他吓得撒腿就跑，但跑了半天都没跑出十米远，他说越是用力跑越是有人往后拽他。回到家来之后大病了一场，从此再也不敢单独一人从那里走了。
就这样，我的父亲他也是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但他从没有因为这些而吓倒，依然从几岁开始捉鱼，捉到了前年才真正的停止，由于年龄大了，再加上我们姐妹的阻止，他终于放下了他心爱的逮鱼生涯。但在他的心里却从未真正的放弃过，有事没事的时候他都要到桥上走一走，看一看。哪怕发会愣，嗅嗅河水的味道他都是开心的，然后再点燃一根烟，看看别人钓的鱼，倚着桥栏杆坐一坐，他都已经开心不已了，是的啊，这座桥，这条河与我的父亲，与我的家都有着极深的感情。
原来我父亲逮鱼是逮着玩，自家人吃，而后来逮了鱼是卖钱，成为了我们一家人主要的经济来源，再到后来，我们姊妹几个都成了家，不再需要这份收入，父亲和母亲的年龄已大，不再适合捉鱼打鱼，才真正的告别了这项逮鱼的生涯。而我父亲织网打鱼的技巧，还有一些捉鱼经验却成为了他这辈子最宝贵，最有意义的事情。
这座桥，这条河所带给我们的美好，还远不止于此。从地里干活回来的农民，可以跑到桥下乘个凉，洗把脸，洗洗脚，要么干脆跳进水里洗个澡，来个痛快的。夏天时，在桥的东边一百米处，河水晒的热热的，在最炎热的时候，唯有洗澡是人最热爱做的事，男女老少都爱。不过白天在河里洗澡的通常都是男人，晚上呢，男人自动闪开，成了女人的天下。整个河流热闹非凡，成了一个快乐的天然水上乐园。很多次我跟着爹爹逮鱼的时候，会有一些猝不及防的雨儿说来就来，这时的他总说：雪花，快跑到桥下面去避雨吧。等我到的时候，桥洞下已站满了人，大多都是一些从地里回来的农民，抓钩，锄头排成队，人都挤在一团。
雨停了，他们也便散了去，而我呢，可以在桥洞的空隙处，开心的踮起脚尖在那里走过来走过去。偶尔还会看到那么几个小鸟窝，这时的我欣喜若狂，赶紧凑过去，发现还有几个鸟蛋正稳稳的呆在里面，当我刚把手伸进鸟窝的时候，忽然被一个避雨的大人喊住了。喂：那是鸟儿的孩子，不准去摸，这时的我只好乖乖的把手缩了回来。当我回到家时，怎能把这一喜事隐藏于心，于是我就把这一美事告诉了我的那些小伙伴儿，他们趁着天黑把那几个鸟蛋带回了家，而此时的我开心又难过，想着是不是鸟儿的妈妈会因失去了孩子伤痛不已。
有很多次放学了我们都会邀上几个小伙伴儿去河边挖胶泥，挖了之后，拿到桥洞的石板处捏泥人，捏小动物，嘿，真还别说，倒还栩栩如生，和真鸟，真狗有几分那么相似，夜里做梦时，狗儿活灵活现的帮我们看家，鸟儿就停在我的床头歌唱着一首它最拿手的歌儿……捏好的动物与人放在桥洞最上面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等风干了再拿回家。胶泥还可以用来摔凹窝，看谁摔的窟窿大，摔的窟窿大的要被那个没有摔出窟窿的给补上。玩的不亦乐乎，玩的忘记了回家，无形中给我们美好的童年又增加了一份别有风趣的意义！
再等两三个月，又该收小麦了，我想可能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震撼场面。因为现在是“高科技”的时代，有神通广大的联合收割机了，不用把麦秸杆和麦穗一同拉到场里去轧了，但所有我村家家户户的粮食还是要从它的身躯上运输回家。它永远功不可没。记得我小时侯（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初），那时的麦子都是人工收割，人工翻场，扬场。所以一到了农忙季节，这座桥它绝对是我们整村人的“大功臣”。
从桥南到桥北运输成熟庄稼的车子排成了长龙，在那时以手扶车居多，当然还有很多拉平板车的，大车小车的，一辆挨一辆。不过那时桥两头的坡度有点大，车子上都满载着庄稼，烧柴油的机子在坡上走时都有点吃力。而又何况是平板车呢，全坡大概长三十多米，所以说每次上到半坡时必须得拼尽了全力的往上拉，要不然退下去了会对人的危险性非常大。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一些路过此路的外村人或本村的人，绝对会跑过来帮我们推一把，直至送到桥坡的平坦处。
多年以来，这样的善举随时都可以看到，因为我老家的人本性就是这么的善良。最近这几年我一直在听说，准备把这座桥废弃掉，由于它已成为了一座危桥。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时，我的心底总有一种特别说不出的难过。真的不想失去它，希望它能继续陪伴着蒋河村的父老乡亲，继续陪伴着我们的人生前往，继续让我们与您同在！
可，您已经老了，似乎再也没有了那时的生机勃发。但我对您的记忆将永远停留在我最润泽的心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