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5 期
酒 幌
符浩勇
四英岭的深坳里有一个野猪黄麂出没的峒峪。老旺打了多半辈子光棍，就混在深峪里过了多半辈子。他狩猎为生，总是把打到的猎物卖给在圩镇上开酒店的寡妇月嫂。
月嫂的酒店在圩镇上远近扬名，酒店的门前悬挂着一面招展的酒旗，方方正正地写着一个“酒”字，远远地就好惹眼。但人们心里明白，能勾人的不是酒幌，而是老旺打到的山味野货。
老旺嗜酒如命，每回去了，总是兑一斤山兰米酒喝，时而喝醉，醉得两眼红红就直勾勾盯着月嫂一颤一动的胸脯，唱琼剧《林攀桂》中加唱的“叹板”：
吃饱上时忧下顿，
饱得午天愁夜昏。
近些年，禁猎风声紧，猎手越来越不易得手了，可老旺总是爱钻月嫂的酒店去，一坐就是老半天，月嫂总是炒些他喜欢的花生米，摆上浓酽的山兰米酒，尽他慢慢抿，轻轻啜，直到他打了酒嗝，呼出酒气……
月嫂的男人是前年撒手病去的。她腋下拖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却一点儿也没显得老。老旺去得常了，就有个麻脸媒婆对着月嫂逗，既然老旺对你好，就续老旺一起过。月嫂先是羞于允应，待到媒婆数落她眼高，就应了一声：“不知老旺的意思……”媒婆把话传给老旺，老旺却搪塞说，赶山狩猎三分命，不能让月嫂再守寡，再说大家还常来常往，也有说有笑的。只是见他上山狩猎更勤快了，打到的猎物很低贱就卖给月嫂，时而月嫂手头紧，他就说，下辈子再算。依旧钻在酒店里，一坐就是老半天，喝酒常常醉，眼红红的，又盯着月嫂身上，往肉肉的部位瞟，却不见唱《林攀桂》的“叹板”了。
有一回黄昏，老旺喝得酩酊大醉，摇摆身子走不稳，月嫂便扶他入厢房歇息，他一躺下，便呼噜大作，睡得死沉。
更深夜半时分，他恍然醒来，却见月嫂半裸身子躺在身边……他便一跃而起，夺门而出，丢下一些不甚清楚的话……
事后，老旺的影子好些时日不在月嫂的酒店出现。人说，他上山打猎去了，却总是打不到猎物。
到了秋月，那个麻脸媒婆又为月嫂寻了一条靠桩，是开拖拉机拉客的栓叔。只是日子紧，尚未完婚。
老旺上山打猎懒散了，常常空手下山来。不时打到猎物卖给月嫂，出价很要命。月嫂还是那样待他，炒些他喜欢的花生米，摆上浓酽的山兰米酒，却未见他再醉过，又总是爱唱了那久不唱了的“叹板”：
吃饱上时忧下顿。
饱得午天愁夜昏。
阴历九月初二，是月嫂再嫁的送伞日。送伞意为男方给女方送保护伞。远近人家都去贺，亲的还送物赠银。月嫂却整天心神不宁。左顾右盼不见老旺的影子，她听说，老旺一早就赶山打猎去了。
直到夕阳西斜时分，有人跑来报，说老旺满身血迹，爬回了家。月嫂听罢，就夺门而出。
进了老旺的家，老旺的眼眸里一亮，对她说：“我自小得了软席（阳痿）病，原想医好了，就续你……但，我……我再也不能了……”未说罢，就合眼了。原来，他打猎时，被惹怒的野猪冲了来，咬了胯下……
月嫂疯了一般抱着他，哭道：“是我害了你……”尔后，昏了过去。
月嫂终没有嫁给栓叔，遭了许些人家的指咒。圩镇上的酒店少了山味野货，显得冷落，门前那面酒幌还是高高地悬挂着，在风中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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