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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溪山间札记

时间:2019-06-22 05:2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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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溪山间札记

文/老庄友华

题记:栗溪镇在湖北荆门市的北端,是我老家一片风貌古朴、民风淳厚、经济原始的山区。这个秋天,我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走进了这神秘的大山之中。

攀登仙人岩

早就听说栗溪有不少古人躲避战祸的山寨。仙人岩,正是一处名气较大、保存相对完整的古寨子。

我从不愿轻易放弃探古访幽的机会。大抵未见、未知的所在,对我来说,都充满了魅力与诱惑。山里的同事热情,请来一位年长的向导,陪我们一起前往仙人岩。

车到山前已无路。山路如蛇,何妨安步当车。天公作美,多云的铅灰天色,正好搭配深山古寨的苍黛凝重。

一路上山,由不得感叹山势险峻。

还没看见山顶的古寨,我们先驻足在一大片开阔地。这是由整块岩石天然生成的、一方平坦的小型广场,下临绝壁深渊,视野十分辽阔。

向导讲解:这里早先是炮台。架起炮,封得死老远的路。“长毛”那年来攻山,被打得怎么都拢不来。就又调来蛮多蛮多人,正要进攻的时候,突然看到从云里下来一个将军,红袍红马,在山顶打转。“长毛”被吓到了,从此不敢再来。打这时候,这架山就叫作“仙人岩”……

刚过半山处,迎面一道石壁横断了去路。这里本是山岩天然形成的一处隘口,加补些人工的砌磊,就筑成了“万夫莫入”的险要,正好作为山寨的大门。

寨门而今已无门扇,空余一方黑洞。但门洞上方,仍有显赫的石刻大字:“仙人岩”。两侧的门联,仅题有四个字:“山高”,“水长”。这是我见过的最短对联,却感觉很有深意:这是写实也是祈福,能鼓励士气亦能震攝敌方。

走进山门里,我们立刻陷入到一个幽暗、狭窄而壁垒森严的微型瓮城。想想战乱年月,不速之客如果贸然闯入,一定没有我们这般轻松。瓮城四壁的城堞间、方孔内,都会射出铁光闪闪的仇恨……

穿过瓮城,就己到山寨里面。这一大片貌似杂乱无章、迷宫似的废墟,却也散落着一页页真实的历史。

寨子左侧,沿着一面山崖,搭有宽阔的长廊。过去依附这崖面,据说建起过九层高的“炮楼”。这面石壁上,至今还可见不少圆形的孔洞、并戳有几段残木……火药洞很重要,于是就高悬在光溜无痕的巨岩之上,危险处是不是一定更安全?我们替古人担忧,能够体验到他们当年的恐惧与顽强、保命与搏命……

寨子右侧,应是当年的居住区。大片依山就势的建筑,经过时光冲刷,虽然只留下一道道纵横错落、苍黑颓败的石墙,却仍然显现出昔日的规模与气势。一幅石联上的“林深闻鸟语,石瘦点苔痕”,传达出几分温文尔雅,也透露出从前的山寨主人,不大可能是文盲土匪,更像是耕读传家、保境安民的乡绅。

漫步在荒草乱石间,我们发现了一处神龛的遗迹,几段神像的残肢,几块有字或无字的石碑。其中一块清代嘉庆六年的碑刻,尚清晰可辨:“此山名曰仙人岩,相传已久。自前明崇祯年间,流贼骚动荆襄,时避居于此者,卒保安全……”

按石碑记录,仙人岩作为山名“相传已久”,与后来的“长毛”无关。古人建寨之时要“避居”的,是李自成而非二百年后的洪秀全。这就与向导的说法全然不同。看来,后人口中、以至笔下描述的许多历史,并不可靠。

这碑文不长,信息量却很大。但凡战祸降临,无关正不正义,兴亡都是百姓苦。富绅与平民也都一样,乱世要想“保安全”,想吃一口安生饭,并不容易。

登上山顶,又发现还有寨中之寨。

高高的寨墙,围起了山顶的宽阔平地,也围出了这片最后堡垒的坚固平安。围墙由硕大的石块砌成,足有两米多厚、七八米高。站在墙上,可以看见城堞和跑道,看出长城般的宏大气势,甚至依稀可见劳工如蚁、忙碌不息的场景……

当然,这寨墙还是坍塌了。如今只剩余下南面的一段,居中又垮掉了一截。残存的高墙,就像耸起的双峰,在灰白的天幕上,写出了一个谜也似的“凹”字,宣染出各种雄伟、悲壮、残缺、苍凉。

城堡内的建筑庭院,原本规整雅致。南头的一幢小楼格外精巧,棱直角正的石料,砌成了平整对缝的墙体。檐口层层飞出,夹着一道规则的锯齿线。还有许多精致的石质遮阳板、门槛、外廊、台阶……

当然,这房屋早就毁坏了。如今石墙残败发黑,屋盖门窗家具之类,全都不见了踪迹。而庭院和厅堂,这些昔日起居饮食、议事聊天、琴棋书画诗酒花的去处,也让位给了乱哄哄的荒木野草,好几棵大树早已超出了屋顶。

时光最是无情,已然冲走了山寨的一切生机活力,只留下了这些石头。这黑乎乎的残垣断壁,如一部石块共血肉垒出的历史,令人不由得凭吊、阅读、思考……

将欲归去,不觉中已近黄昏。突然间,晚霞霍然撕裂了铅灰的暮霭,将山寨涂上了一抹腥红的血色。

这仙人岩上,前人的种种期望及努力,也就只留下了一片废墟,并不能福泽后世后人。是的,古寨子早就死去了!连带着当年在这里欢乐与忧虑、富足与贫穷、攻杀与躲避的芸芸众生……

三百多年的历史并不遥远。再过三百年,这些断壁残垣,或将变成无关人文的一堆堆乱石。那时的世界将会怎样,会不会有我们留下的一丝痕迹?

探访娘子洞

娘子洞隐蔽在一处林木森森的半山坳里。这里离仙人岩不远,两地隔川相对、清晰可望,也该断不了瓜葛。按说,既有岩又有洞,有了仙人、再匹配一位娘子,似乎更为圆满、更惬人意。

通往娘子洞的山路,铺满了红黄的落叶,蜿延于幽静的林间,途中还穿过了一座制作精美的牌坊。

这座青石牌坊,已被岁月染成了黑色,自当有些来历、承载着几页真实的历史。惜乎来去匆匆,没有探访查询…

娘子洞的主人,有一番令人大开眼界、刷新想象的传奇。

这位娘子美丽又善良,长期显灵做一桩善事。当地的穷家小户,遇到红白喜事需要摆个酒席,去娘子洞就能有求必应,借出一篮碗碟之类的餐具,聊以遮遮自家的寒碜。当然,洞有洞规,香客必须遵守两条:一是借东西要还;第二,就是不偷看娘子。

有个愣头青,偏就坏了规矩。这天,他来到洞里,也照样匍伏于地、焚香祷告。等到赚出了款款而来的脚步声,就悄然偏头斜眼,偷看了娘子。这一眼,却看出了赫然一声匡啷——满篮瓷器立刻坠地、尽皆摔碎。

这个偷窥案,不管是包藏色胆,或者只是出于好奇心爱美心、忍不住就是想看看。动机并非关键,关键是违规行为确凿,并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娘子在慌乱之中迅速隐身,从此以后再不显灵。

然而,大山的子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祭祀娘子。为她塑了金身,设了神案,多年来香火连绵不绝……

我不知道,这些淳朴的山民,是不能忘却美好的往事?是崇尚助人为乐的精神?是期望娘子再度显灵?还是相信娘子至今仍然灵验?

但我知道,娘子显然只是山民心底、而不是庙堂之上的神。不然,怎能如此般善良可亲、热心快肠,甚至腼腆羞涩、怯于见人,充满了山野乡村的生活气息,活脱脱就是一个凡人、一个农家女子的形象。

这位娘子,虽然被山里人拜为神灵,但若是依了仙界的标准,大概也不过是荒野的小户、底层的草根。是以绝无孔子老子释迦牟尼们的赫赫威严,亦无传经布道拯世救民之类的宏大志向,自然也不会享有金碧辉煌的殿堂、悠扬深远的钟磬。

走进娘子洞,感觉到有些意外、也有点沉重。

这个洞够宽敞的,足以容纳上百号人,只是几乎没有纵深。如果不是外侧封起了一道长长的人工石壁,这地方更像山崖的一处凹陷,很难说是天然的山洞。这名实之间,看来不无值得推敲之处。

人们在此筑墙封洞,至少不全是因为祭祀娘子。有碑为证,这里从前也曾用来躲避战祸。但此地不同于仙人岩,基本无险可守,或许只能作为老弱妇孺的藏身之所。当然,人们基于相信娘子不会为难、却会护佑逃难者,也该多出一份安全感吧。

徘徊洞中,能够感受到幽黯与封闭,说话声脚步声,都会从石壁上弹回成嗡嗡的回声。朝洞外看,人工石墙并没有砌筑到顶,还留有一线灰白的天空,并爬进来几根荒藤野蔓。石墙下方,有不少烟熏火燎的痕迹,完全是人间烟火。往洞里看,地面隆起一大片形同戏台,却是另一番景象,当属娘子的仙居圣境。

走近台前,见到残破凌乱的台面,却有大堆的香灰,上面还插着几枝早已熄灭的残香。我有点疑惑:人们现在还希望、还能够向娘子祈求些什么?

走到台上,俯身看看,又发现残香的后面,赫然立着一尊神像。此神两尺来高,已不辨男女,不经意会错认成一截石头。用手托起,这段木材竟是轻飘如泡沫,遍体密布着针尖大小的孔隙,一层早已斑驳褪色的油漆,却还依稀可以辩认红绿……我真不愿、更不能亵渎这雕像为一段朽木!

这就是神?这可是人们常年祭祀的娘子?捧着这尊木雕,手上有清晰的质感,心底对这人造之物,突然就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直截、透彻……

娘子洞的水源,有不少富于想象、而过于奇诡的传说。

我们的向导,说起这里的水,不止是想象新奇丰富,还与仙人岩又扯上了瓜葛:仙人岩的吃水,靠的当然是娘子洞唦。水怎么过去?那还不简单!从前就在这两架山当中,牵起老长的一匹白布,水从布上就流过去哒。娘子洞的水哪里来?嗨!洞边上的勒个水井,等于就是口神井!

相传,娘子洞的水井深有九丈,不可探底,井水取之不竭。不管风调雨顺、还是水旱成灾的年景,井水都不干不溢,离井口总是尺把高。井水如果溢出,就是预兆这一方有大灾难、要大出血……

山里普遍而长期缺水,山民多一些关于水的想象与期盼,应当很正常。不少说法,听起来也言之凿凿:这里最后一次溢井,还是日本人来的时候。文革也闹得好紧张,水都漫到了井口,差一点就溢出来,天天都有人来打探,不过危险终于过去了。现在,井里照样水盛如故、水清依然。

于是就怀了些许好奇以至虔诚。寻到井边,但见井旁立有石碑,井口护着石圈,也该算有模有样了。然而,当我伸头下探井底之际,却不由悚然一惊。惊得目瞪口呆、心里发慌——哪来的深有九丈?如今早已不满三尺。哪里有清水盈盈?如今只有土石垒垒!

其实,这水井但凡普通寻常有点水,我们脑子里,也还能多少存续一些神奇。问题是,出乎意料的是,这水井干涸得竟是如此决绝!不知现时还有多少人沉湎于各种传说。也不知众多的信者恒信,是真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从根本上不愿相信、或不忍说破严酷的真实?

传说总是充满了生命力、神秘感。有人说:就是坚硬的石头已然生锈,传说依然可以鲜活如初、地久天长。

娘子洞的种种传说,无疑都关联着这一方水土,这里的人民及其传统、文化、生活、理想……当然,传说并不是信史,而是一种扭曲的折射,少不了浪漫的想象,也必有选择性遗忘。如此这般,传说就变成了神话。有意无意,人们就造出了各路神来……不同的人,大约也需要崇拜不同的神罢。

发现木子树

秋天的栗溪,开起车不用问路,随便走都能养眼怡情。

连绵的大山就是无尽的绚烂。各种不同的灌木与大树,将红黄绿的原色,相互参杂渗透,把满山满岭蓬松松的枝叶,濡染得深浅浓淡、艳丽斑斓。林木间偶然裸出几块色泽深黑、线条刚劲的岩石,又多出一种色调、几分情调。

梯田在山野上烙下了醒目的人工印记,好像图解着人与自然的某种关系。这一道道自然弯曲的挡土石墙,将山坡变作了一层层的平整耕地。不知梯田是不是当代的创造?这些挡土的黢黑石块,仿佛在述说自身的历史久远,述说此地从前的人丁兴旺热火朝天……

这秋日艳丽中,有一种树随处可见,却又艳压群芳。我于斯的三分好奇,获得的竟是十分意外:这树就是木子树。

我对木籽并不陌生。曾经的灰色童年,还是有玩具的亮点,这就包含了“木籽枪”。那年月,用一根竹筷劈开半截便是枪,夹颗木籽使劲一挤,就能射出老远打人生疼。还记得,粮管所也收购木籽,听说是用来榨取桐油的。

然而,我分明又是第一次发现这木子树的风采。我说不清,城里及近郊有没有木子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没见过,还是居然没留意、没记住如此惊艳的存在?

不过,假如早就见过、见得多了,感官或者早该麻木了,也就不会产生如此这般的强烈感受——这木子树,硬是从秋之烂漫中脱颖而出,赫赫然逼来了眼前。

栗溪的木子树,或亭亭独立,或三五成群,同样都很率性很洒脱。无论村边野外,田头溪畔,还是山上的灌木丛中,都有它在耸然伫立。而且不管背景如何变化,都能彰显出它的独树一帜、卓尔不群。

木子树的主杆,粗壮短促而挺直。树上的枝丫好像特别多,而且长一小截就要分岔,还是十分规则的一分为二。于是满树的“丫”字,从大到小延伸着,渐次扩展开去……看起来,一棵树正如一条汇纳无数涓流的大河。

这些树上的枝柯,都是梗直的,转弯分岔也绝不绵软弯曲,全部绷成了一个个硬角。每条枝柯,仿佛都在奋力的向上向外奔去,都在执拗的表现出铁骨铮铮。这一枝一柯,俨然一个气冲牛斗的汉子,捏一管硬笔急急重重划出来的。其一笔一划,无不刚直遒劲,透出一股高昂激烈之气。

木子树的色彩最是惊艳。枝是黑的,叶是红的,籽是白的。木籽密密如满天星,在满树红叶的云里闪烁,白得十分耀眼。但更耀眼的还是红叶,这一树树的,简直是醉了酒泼了血着了火,比枫叶更浓烈更深沉……草木无情么?这些树,正是愈近凋零色愈浓。到了色将褪尽、雪将封枝的时刻,索性不管不顾,搏它个热热烈烈畅畅快快的一红!

这些树叶的色调,又还各有不同。每一颗树,似乎都在张扬个性、显示差异。红是基准色,也分深浅浓淡,更有黄与绿,还在不懈坚守。于是从深紫到浅红,从红黄到黄绿,也算应有尽有、蔚为大观。有些树上,则已是树叶落净,只剩下密密的白籽,点缀着铮铮的黑枝……我又是意外发现,同一种树,生长在相同的时间地点,竟会存在如此巨大的差异。

当然,木子树不管有多神奇,却没有丹枫的那份幸运,终是名不见经传,登不上大雅之堂。这么多年,在诗词书画等文艺作品中,我就几乎没见到它的存在。真不知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本该为木子树的被冷遇,叫声屈鸣鸣不平。

从栗溪归来,少不得三五朋友聚聚,把酒言欢,慨当以慷。

我的大山之美、木子之醉,实属新鲜出炉,还热乎乎的。借着酒兴分享一番,也赚来些动容、动情的回应。不料,一位在山里生活过的朋友,却不紧不慢开了腔,对木子树不吝刻薄的好一通贬损:

这木子树,不光秋天红得艳,夏天绿得也特别浓。看虽好看,但这种树其实最不中用。它的枝丫太多,木质又松脆,而且腐的还最快,完全长不成材,派不上正经用场。就是当柴禾都不灵光,它没得纹路,死难得劈开,劈出来也是疙疙瘩瘩,还蛮不好点燃,燃了又不经烧……

听过这些说法,我不是没有几分缺少见识的惭愧,却又不甘哑口无言就此认栽。俺既然被誉为“得不得理都不饶人”,自该是当仁不让:

什么叫“美是生活”?教科书引用的这车什么斯基的美学命题,基本属于瞎扯。桂林山水甲天下,美不美?但不产粮食水果,只产出贫穷,能与生活搭界么?美和有用是两码事,好看的不一定有用,中用的不一定好看……

我自然清楚,朋友这一席话,让我了解到木子树另外的侧面。也可以说,让我再次发现了木子树。按说,从小学课文《盲人摸象》中就该懂得,我们摸到的看到的,不等于完整的真实。后来,我果然又知道了,木籽榨出来的并不是桐油。而且木子树还是有毒的,用这种木材作砧板,不小心也能闹出人命来。

其实,这一次次的“发现”木子树,也只是增加了理解,不等于有了完整的认知。这世上没有多少事情,真的像四面体、正方体那么简单。人与万事万物,都是圆球体,也就是具有无数个面。如果刚刚看到了一面几面,就自以为成竹在胸、真理在握,这大概正是封闭固执、愚蠢狂妄的根源。一个人如果不知道反省、突破自我认知的局限,恐将永远都走不出混沌愚昧。

结语:我终于去过了栗溪的大山里。这类了却心愿的事,看来还是很值得、也该抓紧做的。凑出这三篇游记来,就是学不了雁过留声,也该对自己走过的路有个交代、留点念想吧。

这三篇游记,原标题依次为《仙人岩》、《娘子洞》、《木籽树》,曾于1987年10月20日至12月8日,相继刊登在《荆门报》。其中《娘子洞》一文,于1988年2月在《荆门报》以“可爱的荆门”为题的首次散文有奖征文中,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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