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好友说，自己刚上中学的儿子不想学习了，觉得体制内教育不好，自己要退学，要学学画画。将后走自考之路。如不答应退学，他就逃学。
朋友很忧患，问我怎么办。
我的复信，也是在探讨家教问题。
我说：
我这几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在想是不是能说服孩子。估计很难。其实孩子早熟，但他还并没有真正深刻的思想与丰富、系统的知识与比较成熟的心智，也没有使人成熟的阅历，毕竟是孩子，体制教育很重要，应该坚持。我估计他在数理化方面，功课并不理想，在学校里，成绩也不是最优秀的，对学习少了信心。有些事情，不能总由着孩子。这是第二个我见过的因学国学、上国学私塾也因父母关系有问题而产生问题的孩子。问题真的很棘手。因为孩子不听话。按理，未成年的孩子，在教育上首先要听话。过了十八岁，父母可以放手，给他自由。小孩要听话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系统的知识、丰富的阅历与独立生活的能力。这些都可以跟孩子好好谈。孩子现在显现的成熟是假的，他的生理、心理读没有长成熟，即便有点知识，也只是知识而已，于生活、生存、成长的需要远远不够。他不接受体制教育，就是他不成熟的表现，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偏要走曲折小路，其实未来更艰难。这些是他没想到的。现在，父母还是他的监护人，就应该听父母的安排，好好接受体制教育，这在日后成才、考学等方面，会非常方便，而他所谓的自学之路，自考之路，其实更艰难，成效也未必好。他小小年纪，能做什么？离开父母的供养、支持，连吃饭穿衣都是问题，有什么资格谈不接受体制教育而想自立？这恰恰就是他的懦弱、幼稚、心智不成熟的表现。他根本不知道人在社会上自学成才的艰难、曲折。我自己走过这条路，千辛万苦，处处是障碍，到今天还有很多缘此而生的障碍都难以突破。正因为他未成年，考虑不到这些，所以，做父母的跟他好好谈，看能不能做通思想工作。人有强大的逃避情结，这孩子就如此。
退一步，假如他真的不想上学了。先请半年假，可以让他尝试走那条他想走的路子，如果觉得不行，还可以重新入学。
再不行，那就退学，但也要约法三章，然后系统计划，安排孩子的学习之路。走画画的道路，在现在，也是很艰难的，每年中国有数万美术专业的大学生、研究生毕业，就我所知，全国从事美术工作的专业人员超过一百万以上，这是专业数据。而其中，很多人在这条道路上生存得很艰难。你知道我书画界朋友很多，只有个别人生活得富有、滋润，大多数人，论才华，有高有底；论际遇，有好有坏，但大多数生活艰难，还不如普通的公务员。
要成为一个好画家而能成功售画、展画，成为书画名家，这背后的付出，不知有多艰辛。除此之外，还需要学很多专业知识与文史、人文、科学知识，还需要丰富的阅历，艰苦的努力，更需要际遇、贵人、名人的指导、提携，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在艺术圈子成名更难。别的先不说，要把书法练好，也需要十多年每天临池不辍的书写；要画画，除了经常写生、画画，还需要有大量的资金投入，比如接受各种名师的培训，不然，你就很难出头。即便外出写生，衣食住行，都需要大量的花费。我一些朋友书画很有功夫，但出身低微，自学成才，不得不去参加各种名师的培训班，以提高技术，更多是为了提高身份与进入某些圈子，为此花费很多，随便一个培训班，系统学下来，一年至少化十万元。但看看那些进入体系内的学生，顺利地从大学本科到硕士、博士，跟着名师学习，成功就比那些田野出身的人容易何止千倍万倍。这些，你那幼稚任性的孩子哪里知道哪里懂得？你把我的信给他看。如果他还信任这个伯伯，抽闲带过来，我跟他好好谈谈。即便他要退学，也要谈谈如何规划学习，规划未来，如何先学会管理自己。
要给孩子讲人生，慢慢讲自己、他人艰难的过去。也带孩子去敬老院去看看，去做义工，带孩子去一些贫困地区看看，认知社会。他就逐渐懂得人生的责任了。他学习上自信不足，你和老师都要多鼓励，你也要跟老师沟通。告诉他，他还是孩子，他那些知识、那些思考，目前还没用处。鼓励孩子看名人传记。从名人传记里汲取力量，认识人生，认识社会。要和孩子在思想上互动。我读过数百本名人传记，受益匪浅。我初二就读莫洛亚写的《雪莱传》，此后的三十多年中，我读过三百多本名人传记。科学家、政治家、经济人物、军事人物、文学家、学者、宗教大师、诗人的传记，读了很多，这是我最受益处。你也适当安排孩子读些优秀的传记，使自己真正成熟，并以这些传记来励志。这封信也让他读。
以上所言，也是我诚恳之言。小孩还小，自然不懂得社会，不懂得这个重学历、重资历的社会对自学成才者的门槛是何等的苛刻。记得，我在北京讲《道德经》，官方不让讲，说《道德经》是宗教经典，不能公开讲。北京市昌平区当时宗教局的某官员非常轻蔑地对我说：“你一个高中生有什么资格讲《道德经》，有资格讲《道德经》的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卢国龙。”某年，我一位朋友在中华书局做编辑，主编一套注解国学经典的书，朋友知道我古文功底好，对那些经典有研究，建议我主笔注解其中一两本书，报到社里，结果社里领导说，必须是博士学位的人才可以注解。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哪里有博士文凭？某年，我在某社签订了合同要出版一系列道教方面的书，突然社里说书出不了，出版署要审查。当时国家出版部分突然对宗教书籍的出版收紧了。那位责任编辑感慨说，陈老师，你是民间学者，你的书要审查，假如你是北大、清华的博导，还用审查吗？前几年，要在北京落户，其中有一条也是博士学历。
这样的经历，过来人知道，那个十一岁的小孩，哪里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