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春节，我是在老山前线度过的。班里的战士大都十七八岁，我比他们多穿两年军装，是他们的“头儿”。
尽管那里四季不分，身边又没个日历，当时大家还是知道春节快到了。小石用子弹头在洞壁上划道道，小钱每天往空弹箱里丢一个弹壳，两个人还经常“对对账”……我看出大家情绪不对，这可不行，得想法叫大家把年过好。
我先给对象发了封急信，“要求”她发动她的姐妹们，迅速组织一批“甜言蜜语”、“糖衣炮弹”什么的，让这帮小子三天三夜读不完咂摸不过滋味儿那才绝呢，当然，糖果花生这些东西也是必不可少的。我相信这事她一定能办好。
我还得给大伙制造些“年味儿”，放鞭炮就不必了，拜年也只能是给“邻居”们打个电话，剩下就是吃饺子了。自打上了阵地，弟兄们整天往胃里塞些压缩饼干、罐头什么的，可该换换口味了。我给二线的战友打了个电话，让他年三十那天把面和好，把馅拌好，想法让军工带上来。送给养的军工每隔七天才能趁黑上来一次，我算着那天正好是年三十。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那晚军工上来，除了正常供给的东西，再就是几封慰问信。我对象的信和东西呢?我两眼冒火。军工说，我哪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有火没处撒，等把军工送走了，我又咬牙切齿地骂那个“她”变心了(其实这事冤枉她了，收到我的信，她都立马照办不误，可信和东西不知在哪道环节耽误了，到了正月初三，那位军工弟兄才请示上级，破例给送上来)。
我当时气急败坏，想打个电话问问，抓过电话一口气把摇柄摇了足有三十圈才停下来，然后就对着听筒大叫：“给我接……”这架式吓得总机负责接线的小女兵半天才怯怯地问：“接哪里?”
我觉出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哪、哪里也不要。”扭头看看围着我的四个弟兄，我问道：“小妹妹，给我们唱支歌，行吗?”此时,我知道她不会推辞，五颗戴着钢盔的头颅聚在听筒前。
“遥望家乡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妈妈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甜甜的歌声像清澈的泉水，顺着银线流过来，昏黄的灯光里，我看见弟兄们脸上都爬满发亮的东西。《妈妈的吻》、《十五的月亮》、《血染的风采》……一连十几首当时在军营广为传播的歌曲从听筒中传出，小女兵的嗓子有些嘶哑了，如果不是接线需要，她也许会不停地唱下去。
沉浸在歌声里，我举着听筒的手臂，五张爬满泪水的脸，像一组雕塑，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和我们年龄相仿，也是一个想家的战地女孩。
等我们从歌声里回味过来，小钱说刚才看见妈妈在煮饺子，小石说刚才好像领着弟弟放鞭炮，小李说奶奶还给我压岁钱呢……
作者简介：
姓名：马泽友
性别：男
入伍时间：1983年10月
原服役部队：北京军区某部
退伍时间：1989年3月
现就职单位：山东省武城县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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