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白话>
所以说：“鱼不能离开深渊，国家的利器不可显示给人看。”所谓圣人那一套，是治理天下的利器，不是拿来给天下人看的。因此，排除圣明、放弃智巧，大盗才会消失；丢掉玉石、毁坏珠宝，小盗就不会出现；焚烧信符、打破印玺，百姓就纯朴天真；劈开斗斛、折弯权衡，百姓就不会争执；完全破除天下的圣人法度，才可以与百姓谈论事情。搅乱六律，销毁竽瑟，塞住师旷的耳朵，然后天下人才可保住自己的听觉之聪；消除文采，解散五色，黏住离朱的眼睛，然后天下人才可保住自己的视觉之明；割坏钩绳、废弃规矩，折断工倕的手指，然后天下人才可保住自己的十指之巧。所以说：“高明的机巧看来就像笨拙一样。”消除曾参、史的善行，钳住杨朱、墨翟的利口，摒弃仁义，然后天下人的天赋才会玄妙齐一啊。人们保住自己的目明，天下就没有残缺之形；人们保住自己的耳聪，天下就没有难听之声；人们保住自己的智力，天下就没有迷惑之事；人们保住自己的天赋，天下就没有邪僻之行。像曾参、史、杨朱、墨翟、师旷、工倕、离朱等人，都是把自己的天赋展示出来，借以扰乱天下的。这些对正道都是没有用的。
<解读>
“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出自《老子》第三十六章。鱼若离水，无以为生；国之利器如果示人，必将引起争斗。其目的是要使国君显得深不可测，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天威难测”。《老子》第十九章则有“绝圣弃智，民利百倍”与“绝巧弃利，盗贼无有”二句，在此约省为“绝圣弃知，大盗乃止”。
本段重点在于一个“含”字，保住原有天赋，不向外表现，以免引起比较竞争之心。人类社会难免有一些杰出的人士，但当他们表现杰出之后，就会造成别人的压力。人在某一方面是天才，但在其他方面难免有所限制，而且还很可能出乎意料之外。譬如耳朵特别灵敏的人，眼睛可能看不清；善于绘画的人，辨音可能有困难。但是他们的专长与成就成为标准之后，天下就大乱了。譬如有则新闻提到，一位母亲说自己的孩子很会读书，但进入美国哈佛大学之后，老师问他鸡有几只脚？他回答六只，因为他从小只看过超市的鸡脚，一盒有六只。因此，我们不必把杰出人才的表现视为标准，对许多事都知道一点，有本事也不要太突出，才是平衡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