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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以前还是听父亲讲，在关中，以西安为界，秦岭北麓各个支流不论在峪内是怎样曲折迂回，当它们出了峪道，西安以东的，河水必先折而向西，西安以西的，河水必先折而向东，随后它们这才随行就势，忽东忽西，忽南忽北。
解放以后即使国家已经开始统一育种了，然而尽管是同一品种的玉麦，若是长在关中，它的棒子上的玉麦颗必将是单数的，假若过了潼关，到灵宝地界上，棒子上的玉麦颗却又必将是双数的。
再就说麦子吧，眼看就在华阴这块巴掌大的地方，以北赤路为界，麦子长在南乡，它磨出来的面粉就白，到了北乡，磨出来的面粉就黑。上世纪七十年代，各村还大规模种植过一种叫“白兔娃”的小麦，按理说都是一个品种，可收割了磨成面粉，结果却还是一样。
那时我们家里有九个女孩，母亲身体又不怎么好，家中的生活重担全压在父亲肩上，那可真够他劳累的了。
在“文革”前后，即便每一个人都要在生产队挣死工分，可父亲除了下地随队员们一并进地务庄稼，却还担任了村里的饲养员，每天一从地里回来，他就忙着要么给牛铡麦草，要么清理牛粪，要么拉上架子车给牛割草，从来不见歇着。当然了，之所以能揽下那么多活路，生产队也考虑到我们家孩子多，要想法设法给予照顾。
当年爷爷去世早，是姥姥将父亲一手拉扯大。在解放前后的战乱岁月，西乡社会动荡不安，姥姥为躲避仇杀，还曾领着父亲在白水等北五县走村窜巷讨饭吃，前后有数年时间。父亲当年作为一个孤独敏感的少年，又是怎样在他人的喝来斥去中努力维护着自己的尊严，一步步长到十二三岁？
回到村上等到年纪稍长，书虽然没有读下几本，但是父亲不只舍得出力气，凡事还爱动脑子琢磨个究竟。在巷里，父亲也算是个能人，不管是摇篓耩地，还是扬麦碾场，或者是给果树嫁接砧木，总之样样农活，他都拿得起放得下。
毕竟家里有十二张嘴等着要吃要喝，当年父亲在生产队劳作之外，自己还开了点荒地，种有红薯之类的庄稼，又务有菜地，等到收获了，他又紧地利用生产队午间休息的那一点时间，用扁担将红薯挑到肩膀上，一路吱呀吱呀，很快赶到三五里外的十冶菜市场，或者是十余里之外的药厂，紧地将红薯卖给厂矿工人，随即换些炼乳，拿回来喂我们姊妹几个吃。
虽然识字不多，可有年公社还曾叫父亲过去准备给安排差事，让他吃公家饭，然而父亲过于自卑，最终并没有应承下来，为这他还后悔了多年。
等到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很快又承包了村里的十数亩地，自己不只是种植麦子，却还挖出水田栽种稻子，大片大片栽植西芹，此外还务有大片的柿树园子，来来去去都是整架子车卖粮食或蔬菜，家中的光景很快变得殷实起来。
那时北乡水多，为了排积水，那就得一再挖水沟。等到夏天，活路稍微跟不上，地里的芦苇就会箭杆似的蹿上来，长得比玉麦还要密实。地头喜水的蒿草，即使三五遍锄下来，一场雨过去，它们又会发疯一样长起来。
等到四姐她们相继嫁了出去，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也开始承包田地，大片种植麦子、玉麦、大豆之类的农作物，父亲又给五姐招了上门女婿，开始在巷里承包建筑工程，很快给家里盖了二层平板房。在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能在巷子盖栋二层楼房，那可是一件很洋火的事。
当年五姐不等高中毕业，就在家里帮衬着父亲操持家务，受父亲影响，她即就还是个大姑娘，却已骑个加重自行车，在后座捆了个白木箱子，从十冶批发些冰棍，开始走村窜巷吆喝着零售。
那些年的五姐可洋气了，别看她是个农村孩子，可她通过卖冰棍，用挣的钱早早给自己买了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胳膊上又扎了个白花花的机械手表，连我当时在学校里念书，都对五姐飒爽的英姿满怀了钦佩。
毕竟手头活泛，赶上夏收那几天，别人都在地里汗流浃背地忙着割麦，可五姐却又忙着贩卖冰棍，我们家里的十多亩麦地，全是五姐掏钱雇了陕南来的麦客给割了。那些年，掏钱雇麦客的确还算是个新鲜事。
受五姐影响，以后三姐、六姐也曾跟着贩卖过冰棍。五姐心眼多，正是她抓住商机，以后和我拴民哥还曾贩过鱼，养过鸭子，养过鸡，总之折腾过很多营生，现今又在西安摆了多年夜市摊子，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了。
三姐夫以前在砖瓦厂上班，改革开放之后，他很早就买了小四轮拖拉机跑运输，有年见村里用拖拉机犁地，翻出一簇簇白花花的芦苇根，又是他整车整车将芦苇根收购了卖到渭南药材市场，狠狠赚了一笔。
辞去砖瓦厂的工作后，三姐夫一再倒换车辆，直至买了辆大型卡车，开始利用他在砖瓦厂建立的社会关系，接连跑货运，手头很快倒腾开来。那些年在村里，他是第一个骑嘉陵摩托的年轻人，以后他又在村里一次性买了三院宽庄基，在后院一拉溜盖了三大间现浇房，那可真是把日子过到了全村人前头。
四姐夫多年了一直忙着料理庄稼，每年他还承包有百十亩地，自己又买了柴油三轮车，以后又换成四轮车，前些年还在家里自己办了个洗澡堂子，等到冬闲了，又能搞些创收。
我的其她几位姐姐家，要么通过承包田地，要么通过去西安卖豆腐脑，家中的光景以后还都挺好的。八妹以后通过招工考试去了县粮站上班，生活还算稳定。九妹因为身体不怎么好，多年了只是在地里务菜，家中经济条件就差些。
那些年我初中还没读完，先是母亲，后是父亲，等到他们相继病逝，我也懂事很多。知道人生要靠自己打拼，那时我学习可用功了，不论是周末在家，还是平时放学回来，只要一有空闲时间，我都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学习上。
那时并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家里就给报个辅导班，有时甚至是单独给找个老师辅导功课，当年家中里里外外还有很多农活要做，姐姐她们从不过问我的学业，即使学校离家远，要找个同学家住下来，夜间得去上晚自习，也是我自己拿定主意，和同学商量着住在她家，当然了住一半年时间，人家一分钱也不会要。
以后等到我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上大荔师范，又是姐姐她们纳了被褥送我去了学校。当我参加了工作，先后在乡间小学、城郊中学又教了二十余年书，现今又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在城区买了单元房，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数十年过去，生活的变化是那么大。
现今姐姐她们大都已经是当奶的人了，她们下一辈孩子有在郑州富士康等大型外资企业打工的，有在西安卖豆腐脑的，有在西安当老板自己创业的，有大学毕业在铁路上当了正式工人的，生活虽然过得很辛苦，但是单元房有了，小轿车有了，孩子的学业也有极好的保障，生活都很美满幸福。
这是发生在我们这个大家庭身上的诸多往事，现在回想起来，在我们儿时，一身破衣烂衫，常听大人说等到实现四个现代化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然后面对眼下的生活，不要说电灯电话，连小轿车这原来连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也是随处可见的事。面对建国七十年，特别是改革开放四十年，国家的发展变化是那么让我们感到骄傲，感到自豪，对于眼下幸福美满，安定平和的小日子，我们除了珍惜还是珍惜。
作者简介
吴小言，华阴市岳庙办庙前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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